过了不到半个时辰,李开弼营寨方向的黑烟渐渐减弱,唯有几处余烬仍在冒着青烟,预示着抵抗已被完全平息。徐圆朗、刘复礼等望见,汉军开入营中,接管了营区,隐约可见部分汉军士族在营中、营外清理战场,将一具具的李营被杀将士的尸体拖拽堆积。
李去惑带出城的三千步骑,也已尽被汉军消灭,汉军同样在打扫战场。
又过了会儿,一支千余人的汉军步骑,便押解着百余名徐军俘虏,再次开向郓城西门外一箭之地。这些俘虏垂头丧气,衣甲不整,血迹斑斑,许多人带着伤,步履蹒跚,被汉军士卒用长矛杆和刀背驱赶着,排成凌乱的队列,暴露在城头守军清晰的视野之下。
——这百余俘虏,悉是徐军队率以上军将,城头守卒认得他们中的大部分人。
喝令这百余俘虏面向城头跪下后,汉军将士再次用刀、矛敲击盾牌,发出“咚咚咚”的大响,伴随胜利者的笑骂,向城头肆意炫耀武功,极尽羞辱之能事。“看清楚了!这就是顽抗王师的下场!”“徐圆朗,你这鸟厮何在?下一个就是你!”
城头守军鸦雀无声,士气低落到了极点,恐惧如同瘟疫般在士卒间蔓延。
几个汉军骑士策马前出,将几名俘虏踹倒在地,刀锋架颈,作势欲砍,引来城上一片骚动。
有些城头守卒,惧意太甚,以至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身体。
徐圆朗指甲掐入掌心,渗出血丝,却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汉军在自家门前耀武扬威。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时刻,数骑快马从城北方向疾驰而来。
瞧他们奔向的方位,是城西的汉军主营,分出了一骑马出来,飞快地奔至这支正在城下示威的汉军阵中,出示了令符,与带队的汉将交谈了几句。
随之,徐圆朗、刘复礼等就望到,这汉将举手发出号令。正在城下叫喊示威的汉军登时一静,旋即立即整队,押着俘虏,转而向城西主营方向撤退。行动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城头众人面面相觑,各是愕然。
刘复礼最先反应过来,失声道:“此数骑,是汉军的斥候。定是北面军情有变!莫非……,明公,莫非是徐总管的援兵到了?”他的声音因激动、期待以及一丝不安而微微发颤。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北面。
徐圆朗更是扑到对侧的垛口,极力远眺。
刘复礼猜对了。
到了下午申时左右,城北地平线上,一道粗长的烟尘逐渐升起,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紧接着,旌旗的尖端出现,随后是如林的矛尖,以及黑压压的人马轮廓!一支军队,打着“任城总管徐”字旗号,兵力约在四五千步骑之间,浩浩荡荡地向着郓城县城开来!
……
汉军城西主营。
在徐师顺部到达郓城城外的一个多时辰之前,也就是刘复礼在猜是不是徐师顺部到了后不久。
中军大帐。
亲兵引着那数名从城北疾驰而还的斥候进到了帐中,高曦刚刚看完一份军报。军报来自济阴郡,是才送到的,内容令人振奋:李靖引水坏墙,半日激战,已於日前攻克济阴!
“何事?”高曦拈着军报,问斥候。
斥候伍长风尘仆仆,单膝跪地,语速很快,但很清晰:“禀大将军!城北发现大队敌军援兵,打的旗号是‘任城总管徐’,兵力约在四五千步骑之间。先锋轻骑已距郓城不足十里,主力步阵随后,尘头甚大!”
彭杀鬼、独孤曷、吴道行、王小胡、田留安等一众得胜而归的将领,此际皆在帐中。
诸将皆带着激战后的疲惫,更洋溢着大胜的亢奋,与因李靖已克济阴而带来的炽烈求战渴望。
“大将军!徐师顺这厮到了?到得正好!末将敢请大将军下令,愿即率本部,为大将军攻之!前日设伏,被这厮走脱,这一次,看他还能再得逃?正好让大王、李大将军看看,我军这边也不含糊!”彭杀鬼声如洪钟,挥舞拳头,他身上铠甲沾的血迹尚且未擦,更添悍勇之气。
独孤曷也急不可耐地请战,叫道:“大将军,我军新胜,士气如虹!徐师顺远来疲敝,阵势未稳,正可发挥我骑兵之利,以逸待劳。末将愿领精骑前往截击,必破其锋锐!”
“对!先灭了这支援军,郓城便是孤城一座,看徐圆朗这鸟厮,还能顽抗到几时!”其余诸将也纷纷附和,战意高昂。
营帐中,满是踊跃求战的气氛。
昨夜三场大胜,既全歼了李开弼的夜袭之部,也全歼了李去惑的出城之部,且反攻夺下了城西的李开弼营,本已是大胜,又闻李靖方面的捷报,诸将一方面士气如虹,一方面不甘落后於李靖,故视徐师顺援军如土鸡瓦狗,皆欲吞之而后快。
高曦的目光缓缓扫过众将激昂迫切的面孔,又低头看了一眼李靖攻克济阴的捷报,最后抬眼,朝帐璧上挂着的郓城城防图看了一看。他沉毅的脸上,看不出多少表情,唯有目光深沉。
却如湖面,恰是映照出了众将的急躁与战意。
彭杀鬼等将的请战声浪渐渐平息,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高曦最终的决断。
是先行出击,以雷霆之势歼灭敌援?还是挟大胜之威、新克济阴之锐,直接强攻郓城?
高曦轻轻敲击了下济阴捷报,终於开口,声音平稳而有力,压过了帐中诸将的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