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时,萧承钧蹲在冷宫断墙下,指尖拂过砖缝里那枚铜印。
月光从残窗漏进来,在他眉骨投下阴影,将眼底翻涌的暗潮遮了七分。
"公子。"
苏挽月的声音裹着药香漫过来,月白披风在风里掀起一角。
她捧着个半旧的檀木匣,匣盖掀开处露出几卷泛黄的旧档,纸页边缘因年久而发脆,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
萧承钧起身时膝盖压到碎砖,钝痛顺着腿骨窜上来——这是他三年来刻意维持的"病弱"痕迹,此刻倒成了最好的掩护。
他接过铜印递给苏挽月,指腹在菱形纹路的凹处轻轻一蹭:"查过了?"
苏挽月没有答话,指尖在卷宗上快速翻动。
当某页纸停住时,她的睫毛猛地一颤。
借着月光,萧承钧看见那页拓印的纹路与铜印分毫不差,批注日期是"武朝四十二年冬",墨迹已褪成浅灰,却仍能辨认出"玄影司"三个小字。
"玄影司?"他低笑一声,声线里裹着冰碴子,"十年前就被陛下下旨剿灭的皇家暗卫,连卷宗都该烧干净的。"
苏挽月合上卷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我查过镇北王府的旧账,那年玄影司来北境查案,最后却被定了'通敌'罪名。
所有相关物件本该随主犯一起焚毁......"她抬头时眼尾泛红,"这枚铜印,分明是当年玄影司暗使的身份凭证。"
风突然大了些,卷着碎叶掠过两人脚边。
萧承钧望着墙上斑驳的"影"字——那是他母亲当年被禁足时,用指甲在砖上刻下的。
三年前母亲咽气前抓着他的手说"有些恨要等雪化了才能看见根",此刻那些话突然清晰如在耳畔。
"李七腰间的玉佩暗纹。"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和这玄鸟衔珠的纹路,是不是一样?"
苏挽月一怔,随即点头:"方才在厅中,我特意离他三步远......"她指尖无意识地绞着披风带子,"公子,若李七与此有关,他不是叛徒,就是......"
"潜伏者。"萧承钧替她说完,喉结滚动两下。
月光照在他脸上,将左眼角的小痣衬得像滴血。
他突然笑了,那笑里带着几分狠戾的快意:"太好了,我正愁没有由头,试试这把藏在暗卫营里的刀,到底是向着谁。"
子时三刻,暗卫营后墙的狗尾草被压出条细缝。
萧承钧贴着墙根移动,影卫特制的软底靴踩在泥地上没半分声响。
他腰间挂着个牛皮袋,里面装着松脂和碎炭——这是他用三个月时间,从药庐里"顺"来的材料。
废弃哨岗在营区最北端,年久失修的木梁上结着蛛网。
萧承钧摸黑爬上屋顶,将松脂混着碎炭塞进梁缝,又取出块巴掌大的木牌,用匕首在背面刻下玄影司的图腾。
做完这些,他蹲在瓦檐上望着暗卫营方向——李七的寝室还亮着灯,窗纸上映出个笔直的影子,像根淬过毒的剑。
"公子,再往北半里就是巡夜路线。"影卫阿九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带着刻意压低的沙哑。
萧承钧翻身跃下,落地时故意踉跄半步——病弱的表象得演足了。
他将木牌塞进哨岗角落的砖缝,拍了拍阿九的肩:"明早卯时三刻,来这里。"
第二日清晨,晨雾未散。
萧承钧站在哨岗废墟前,望着满地焦黑的木梁。
松脂燃烧后的焦糊味刺得人鼻腔发酸,砖缝里本该藏着的木牌不翼而飞。
他蹲下身,指尖划过梁上未烧尽的炭块——火候拿捏得极准,既毁了哨岗,又没惊动巡夜暗卫。
"公子,暗卫营今日没有异动。"阿九压低声音,"李统领辰时去了演武场,只说哨岗年久失修,让杂役来清理。"
萧承钧用脚尖踢开块烧裂的瓦片,眼底浮起笑意。
他早算到李七会识破陷阱——能在柳氏手下潜伏三年不被察觉的人,怎会看不出松脂里混的引火炭?
但更重要的是,李七选择了隐瞒。
"走。"他拂了拂衣袖上的灰,"该去账房会会我们的'小雀儿'了。"
账房里飘着陈墨香。
苏挽月伏在案前拨算盘,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公子今日来得早。"
萧承钧反手关上门,袖中铜印撞在桌角发出轻响:"玄影司十年前灭门案,主犯是当时的指挥使周鸿?"
"正是。"苏挽月将算盘推到一边,翻开本新卷宗,"周鸿被处斩前喊了句'玄影司忠魂不灭',后来......"她突然顿住,抬眼看向门口。
门帘被掀起道缝,小翠端着茶盘探进半张脸:"公子,苏姑娘,新沏的碧螺春。"她手指绞着围裙角,耳尖微微泛红,"夫人从前说......"
"放下吧。"萧承钧接过茶盏,指腹在杯沿重重一叩。
小翠浑身一震,茶盘险些落地,却又强自镇定着将茶盏摆好,退出门时特意放慢脚步,连门帘都没系紧。
苏挽月望着门帘晃动的缝隙,嘴角勾起抹冷笑:"这小丫头,耳朵都快贴到门板上了。"
"她本就是柳氏安插的钉子。"萧承钧端起茶盏,水汽模糊了眉眼,"但钉子也能变成线,只要你给的饵够香。"他将卷宗推到苏挽月面前,声音陡然拔高,"当年玄影司的密档,说不定还藏在镇北王府某处——若能找到,倒是能替周指挥使洗清冤屈。"
月上柳梢头时,账房后窗传来瓦片轻响。
萧承钧缩在屏风后,看着黑影从窗口翻进来。
那人蒙着黑布,腰间挂着暗卫制式的短刀,动作像夜猫子般轻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