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十多年前,他还只是晟京王朝边军一名骁骑尉时的一场血战!追击一伙凶悍的北狄马匪深入漠北。在鹰愁涧遭遇伏击,血战突围时,他身中数箭,坐骑被射死,重伤昏迷跌落山涧…等他醒来时,已是在一个温暖的帐篷里,被一个善良的、有着清澈眼眸的牧羊女所救…那段养伤的时光,短暂却刻骨铭心…他离开时,曾留下信物和承诺…后来,他因战功升迁,辗转各地,也曾派人回去寻找,却只得到部落迁徙、不知所踪的消息,以及…那牧羊女可能已死于部落仇杀或瘟疫的噩耗…他以为那段情缘和可能存在的骨血,早已埋葬在漠北的风沙里…
胎记!那火焰状的胎记!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左肩胛骨下方,也有一块几乎一模一样的!那是蒋家男丁独有的印记!
年龄…十六七岁…时间…完全对得上!
难道…难道…?!
蒋啸霆的心脏狂跳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震惊、狂喜、难以置信和巨大愧疚的复杂情绪,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冰封的心防!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少年,仿佛要将他看穿。
少年(哑狼)也感受到了蒋啸霆那异常锐利、仿佛能穿透灵魂的目光。他本能地感到巨大的威胁,像受惊的野兽般猛地弓起身子,握紧了手中的短刀,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嗬嗬”声,那双狼一般的眼睛死死盯着蒋啸霆,充满了戒备和敌意!
“将军?”陈锋察觉到蒋啸霆的异常,手按上了刀柄,警惕地看着那少年。
蒋啸霆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江倒海的心绪。他抬起手,示意陈锋不要妄动。他的目光依旧锁定着少年,声音放缓,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试探性的温和:
“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
少年(哑狼)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眼神更加警惕,握着刀的手更紧,身体紧绷如弓,喉咙里的低吼声更响。他无法说话,只能用最原始的肢体语言表达抗拒。
“将军,他是个哑巴…”老卒在一旁小声解释。
哑巴?蒋啸霆的心又是一沉。是天生?还是…后天遭遇了什么?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报——!!!”一名浑身湿透、气喘吁吁的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脸色煞白,“将军!不好了!西南方向发现大批不明船队!悬挂…悬挂云崇王朝旗帜!数量…数量不下三十艘!其中至少有五艘是大型战船!正全速朝‘鬼见愁’驶来!距离…不足半日航程!”
“云崇?!”陈锋和赵海同时失声惊呼!脸色剧变!他们怎么来得这么快?!
整个营地瞬间陷入一片恐慌!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仿佛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浇灭!
蒋啸霆眼神一厉,所有的震惊和疑虑瞬间被滔天的杀意和冰冷的决断所取代!云崇!阴魂不散!孟获的债,还没算完!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那少年(哑狼),声音如同万载寒冰,响彻全岛:
“敌袭!全军一级战备!”
“陈锋!赵海!立刻登船!依托礁石航道,准备迎敌!”
“李参军!组织百姓和奴隶,立刻撤入岛内高地,依托山势构筑简易工事!分发武器给青壮!准备…死守孤岛!”
“传令!告诉每一个昭明军将士和岛上百姓!云崇贼子,是为复仇而来!破岛之日,便是屠城之时!想活命,唯有死战!用我们的刀,用我们的血,告诉云崇!资溪的血仇,还没完!昭明军,不可辱!”
命令如同疾风骤雨,瞬间将全岛拉入战争状态!恐慌被求生和复仇的意志强行压下!
蒋啸霆大步流星走向码头,玄色披风在风中狂舞。经过那个依旧保持着戒备姿势的“哑狼”少年身边时,他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目光极其复杂地扫过少年紧握短刀的手和那双充满野性与不屈的眼睛。
“你…”蒋啸霆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有力气,拿得动刀,就跟上!想活下去,就学会杀人!”他没有强迫,只是留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冲向停泊着“飞鱼号”的码头。
少年(哑狼)愣在原地,看着蒋啸霆决绝的背影,又看向远处海天相接处隐隐出现的帆影。他眼中的警惕和野性,在巨大的危机面前,开始被一种更原始的求生本能所取代。他低头看了看手中锈迹斑斑却被他磨得锋利的短刀,又抬头望向那面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燃烧着火焰的黑旗“昭明”。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吼,猛地将碗里剩下的稀粥灌进嘴里,然后像一头真正的孤狼般,敏捷而无声地窜出营地,朝着分发武器的方向冲去!
蒋啸霆站在“飞鱼号”船头,看着快速集结、登船的昭明军士卒(包括部分刚刚拿起武器的青壮奴隶),也看到了那个混在人群中、沉默而迅捷地领取了一把鱼叉、眼神凶狠如狼的少年身影。
海风猎猎,吹动他额前的乱发。前方,是复仇心切、来势汹汹的云崇水师。身后,是刚刚夺取、尚未稳固的孤岛和数千生灵。身边,是那个突然出现、身世成谜、如同野狼般的少年…
命运的齿轮,在铁砧岛这片险恶的海域,再次加速转动。蒋朔风(哑狼)的出现,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蒋啸霆冰封的心湖和昭明军艰难求生的前路上,激起了难以预料的涟漪。他究竟是失落在漠北风沙中的血脉延续,还是命运开的一个残酷玩笑?而眼前这场迫在眉睫的恶战,又将把这对可能存在的父子,推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