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校场西侧候场室内,蓝朔楼光着上身,立在青铜镜前。
两名兵部来的武选主事正拿着营造尺,一板一眼测量着他的肩胛间距。
“你身上的这些疤……”其中一名年长的主事看着蓝朔楼浑身密密麻麻的伤疤,若有所思的问道:“你参加过鄱阳湖水战?”
“是。”蓝朔楼舒伸肩背,说道:“先是戍卫洪都,再是登艇作战,每次都是先登营。”
老主事点点头,提笔在册上写下:肩宽一尺六,合格。
这时,旁边传来吵嚷声,两名主事拽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小伙子,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只听小伙子大喊大叫着:“你们看清楚!我是武定侯府的!我叔父是郭英!”
“管你伯府侯府!”年轻主事冷着脸展开卷宗:“此次遴选,要求参赛者身高不得过五尺九寸——您这过六尺的个头,是要杵在圣上眼前当旗杆么?”
满室哄笑中,老主事蘸了蘸朱砂笔:“光是赛前这几轮测体量身,恐怕就得筛掉六成。”
正当蓝朔楼暗自感慨选拔之严苛时,旁边的珠帘挑开了,七八个皮肤白皙的少年说说笑笑,鱼贯而入。
为首是个俊秀的青年,他怀抱一件锦袍,手里还攥着柄镶猫睛石的短匕——蓝朔楼认出,此人正是自己上司裴宣的二公子,时任金吾卫所镇抚的裴二郎。
“这不是咱们蓝百户么?”裴二郎上下打量蓝朔楼一眼,语调中不无挑衅:“昨儿还听父亲夸你,说咱金吾卫上下,就数你最懂‘规矩’。”
他特意在最后两字咬了重音,引来周围的贵胄子弟们一阵嗤笑。
蓝朔楼缓缓系紧腰绦,说:“蓝某的规矩,是在边军里学的,可不是在这名利场上——我们向来靠刀枪说话,学不会溜须拍马这一套!”
裴二郎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愠色,恰在此时,外面突然扬起催场鼓。
一群军丁随即走进,每人手上都托着一套极华丽的通身铠甲。
蓝朔楼望着军丁捧来的铠甲,喉头不自觉地滚动——这副甲胄竟是用金丝编缀甲片,每片甲叶都浮凸着狻猊吞云纹。护心镜四周垂着三十六枚翠玉璎珞,递来之时,玉片相击,如鸣泉溅响。
这般规制,莫说义父永昌侯蓝玉的亲卫,就算是公爵亲王的仪仗也难企及。
“请大人披甲。”两名军丁展开甲胄的瞬间,整座候场室都被鎏金甲光映亮。
金甲鳞叶相击,如玉树般簌簌作响,当他束紧狮蛮吞腰兽首带时,才发现甲片内侧居然都刻着铭文——竟是由匠人一片一片,用错金法镶嵌出的《史记·项羽本纪》!
“来,兵刃!”
蓝朔楼转过头去,刚接过递来的虎头錾金枪,就发现贴身兵器并不是他惯用的雁翎刀,而是一对玄铁蟠龙锏!
这双锏为混铁浇铸,周身缠绕的虬龙鳞片逆生,蓝朔楼双手稍一掂量,便知这对铁锏,单支就足有五六斤重!
这时珠帘哗啦作响,裴二郎披着银鳞甲踏光而来。
他头戴的凤翅盔上缀满南海珍珠,护颈处垂下十二串玛瑙流苏。
他腰上悬着一条乌黑油亮的水磨钢鞭,手中横握着一柄大杆刀,长刀吞口处,赫然镶着颗鸽子蛋大小的玉髓。
“蓝兄可知?”他用指尖轻试刀锋,寒光在蓝朔楼喉间游走:“今日比武的彩头,是圣上亲赐的‘飞龙乘云甲’——穿此甲者,可直入御前听用!”
说罢,裴二郎背执大杆刀,走到门外,在蓝朔楼的目光中,捋过马缰翻身上马。
蓝朔楼撇撇嘴,不甘示弱地快步走出,找到自己的红鬃马,随着人潮纵马驰出。
战鼓擂响,玄武校场上,三百铁骑纵马奔腾,如湍急的洪流,铁蹄踏地声震得看台木阶簌簌颤动!
每匹战马皆披金线织就的鳞甲,阳光下翻涌仿佛金潮,矫健儿郎们列成四队,各擎旌旗,四方大旗上绣着二十八星宿图。
长风猎猎,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纹样投映在校场黄沙之上,恍若天兵列阵!
看台上顿时爆发起冲天欢呼,怀庆公主朱福宁更是激动地直接窜了起来,大声喊好!
“妹妹快看!青龙营里那个骑红马的!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蓝百户!”
朱福宁鬓边的金步摇快要晃到天上去了,她一把拽住朱玉华的云纱披帛,指尖用力点向校场东侧。
那里烟尘漫卷,蓝朔楼正与裴二郎并辔疾驰,马腹几乎相擦,衣袍猎猎纠缠,好一对龙争虎斗!
朱玉华苍白的指尖蜷在袖中,闻言却轻轻翘起唇角:“我以为姐姐你只会在看吴太医时,才会这般仔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