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呱!呱呱!”
嘶哑刺耳的鸦啼,如同千万根锈蚀的钢针,狠狠扎进所有人的耳膜!那不是鸟叫,是地狱深处传来的丧钟轰鸣!
呼啦啦啦!
遮天蔽日的黑影,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腐臭与死寂,如同决堤的墨汁洪流,从那些粗壮狼烟的阴影里疯狂涌出!是乌鸦!成千上万!每一只都漆黑如最深的夜,没有一丝杂色,唯有一双双眼睛,闪烁着冰冷、死寂、毫无生机的幽绿光芒,死死锁定祭坛上的活物!
“他娘的!谢无咎这老妖怪!”霍斩蛟刚一刀劈开一具人俑的胸膛,腥臭的泥浆溅了满脸,抬头就看见这末日般的景象,饶是他这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悍将,头皮也瞬间炸了!那黑鸦组成的浪潮,带着一股子邪性,仿佛多看两眼,自己的魂儿都要被那绿油油的眼睛吸走!他下意识想护住瘫软在地、脸色惨白如纸的温晚舟,可四面八方都是翻滚的死亡之云,根本无处可躲!
“呃……”重伤濒死的赫兰·银灯,被那浓烈的死亡气息一激,身体本能地抽搐了一下,嘴角溢出带着银辉的血沫,却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身下的银月苍狼,仅存的一丝微弱气息,在这死寂力场的压迫下,几乎彻底消散。
李烬捂着右臂那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鲜血如同小瀑布般从指缝里喷涌,剧痛让他面目扭曲,豆大的冷汗混着血污往下淌。可当那铺天盖地的黑鸦阴影笼罩下来,他眼中竟闪过一丝比断臂更深的恐惧!他知道这是谁来了!那个如同附骨之疽、将他视作棋子的男人!“谢…谢无咎!!”他嘶声怒吼,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怨毒。
沈砚的心脏,在那一刻仿佛被一只冰冷的鬼爪狠狠攥住!比李烬的刀锋,比容嫣的乱魂琴音,甚至比顾雪蓑那诡异的冥火,都要冰冷致命千百倍!谢无咎!这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最深沉的绝望和算计!他手中的黝黑鼎片还在滴着李烬的血,那温热的触感转瞬就被黑鸦带来的阴寒彻底冻结。
杀李烬!就在此刻!机不可失!
沈砚眼中燃烧的暗金火焰猛地一炽,几乎要冲破瞳孔!父母的冤魂在耳边呼啸,赫兰垂死的银狼就在脚边!滔天的恨意和冰冷的杀机瞬间压倒了那刺骨的寒意!他左肩骨裂的剧痛被强行忽略,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就要再次扑向摇摇欲坠的李烬!
“嗬…嗬……”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风穿过破败窗棂的喘息,在他身后响起。
是顾雪蓑!
沈砚的动作猛地一僵!霍然回头!
只见那始终笼罩在神秘灰袍中的身影,此刻正剧烈地颤抖着。覆盖在他身上、原本熊熊燃烧的诡异幽绿火焰,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不,不是熄灭!是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剥离、抽走!那火焰不再是燃烧的形态,反而更像一层黏稠的、正在融化的绿色油脂,从他的袍子上、身体上剥落、流淌下来!
灰袍,那件仿佛从未沾染尘埃的灰袍,在火焰(或者说那层“绿油”)褪去的瞬间,竟像经历了千百年岁月的朽木,无声无息地化为飞灰!不是烧焦,是风化!是彻底的湮灭!
灰烬簌簌飘落,露出了其下隐藏的……
沈砚的瞳孔骤然收缩!连不远处正准备拼死一搏的霍斩蛟,也惊得倒吸一口凉气!瘫在地上的温晚舟,努力睁开模糊的双眼,也呆住了。甚至连剧痛中的李烬,都暂时忘记了惨叫,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火焰散尽后显露出的身影。
那……竟是一个少年!
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皮肤是一种久不见天日的、近乎透明的苍白,带着病态的脆弱。眉眼清俊异常,鼻梁挺直,唇色淡得几乎没有血色。可就是这样一张本该属于青春韶华的脸庞上,却镶嵌着一双……深得望不见底的眸子。
那双眼,像两口历经了千万年风吹雨打、早已干涸枯竭的古井,里面沉淀着无法言喻的疲惫、沧桑,以及一种……近乎凝固的、深入骨髓的孤独。时间的重量,仿佛都压在了这具单薄的少年身躯上,压得他脊背微微佝偻,压得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不堪重负的嘶声。
这张脸,与周围尸横遍野、狼烟蔽日、黑鸦压顶的修罗场,形成了最诡异、最刺眼的对比!格格不入到了极点!
“顾…顾先生?”苏清晏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挣扎着想从沈砚身后站起,却被沈砚一把按住。沈砚死死盯着那少年,握鼎片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这真的是那个整天睡眼惺忪、说话真真假假、神秘兮兮的长生方士?
少年顾雪蓑(或者说,前朝末代太子?)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头顶那即将吞噬一切的厄运黑鸦,也没在意周围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脖颈,目光扫过沈砚染血的青衫,扫过苏清晏苍白却坚毅的脸,扫过霍斩蛟沾满泥浆的黑甲,扫过温晚舟惊恐的金绣衣角,最后,那深潭般的眸子,落在了远处痛苦蜷缩的赫兰和她身下气息奄奄的银狼身上。
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悲悯,有释然,有追忆,更有一丝……终于走到尽头的解脱……
“咔…咔嚓嚓……”
一阵极其细微、却又清晰得令人心悸的声音,从少年那单薄的身体内部传来!不是骨骼碎裂,更像是……最上等的琉璃、水晶,在内部寸寸崩解的声音!清脆,冰冷,带着一种无法挽回的宿命感。
那是束缚了他不知多少岁月、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长生诅咒,在彻底崩碎!
随着这崩碎声,异象陡生!
无数细碎如金沙、闪烁着梦幻般柔和光芒的颗粒,如同被打破的沙漏,骤然从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每一寸肌肤中逸散出来!这些“金沙”并非像寻常沙粒般坠落,而是违反了一切常理,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逆着地心的方向,轻盈地、无声地……向上飘升!
一粒,十粒,百粒,千粒万粒!
它们汇聚成一条璀璨夺目、却又虚幻缥缈的光带,如同倒悬的星河,又似时光长河被硬生生截取了一段,向着那铅灰色、被黑鸦群遮蔽得更加昏暗的苍穹,逆流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