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普很清楚，明公这段话虽然是对着衙内赵匡义说的，但同时，也在故意说给自己听。
他又不是个雏儿，当然知道看一个人如何，不能听对方如何说，而是要看对方如何做。
明公这的确是在用言语收买自己的心！
但他更清楚，跟随明公这么多年，明公对自己可绝不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不管有多少人说他虚伪，但他很确定，明公对自己始终是表里如一！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这些年，不管遇到什么事，他都会主动询问自己的意见，而且基本上都会言听计从。
即使有时候自己提的建议并不符合他的心意，但他从未因此指责自己，更未因此疏远自己。
身为谋士，能遇到这样的主公，夫复何求？
一念至此，赵普眼里的感动愈发强烈，思绪也不由地飞扬了起来：
想当初与明公初次相见时，自己还只是永兴军节度使从事这种微末小官，可那时明公已然是高高在上的殿前都虞候。
但明公并没有因为巨大的身份差距而瞧不起自己。
反而对自己礼遇有加、十分看重，非常认可自己的才华！
在攻打滁州时，他更是力排众议，直接采纳了自己“按籍查民”与“疏通粮道”、“就地征调”的三条计策。
从那以后，他甚至直接将自己纳入他的麾下，担任他的幕僚，对自己十分信任。
此后他更是凡军机大事必问自己。
至高平之战后，恰逢陛下要大力整顿禁军。
明公也是完全采纳了自己“选将不避亲，但避‘显官’”的计策。
优先提拔石守信、王审琦等出身底层、对明公无比忠诚的将领。
避开与张永德、李重进这种有皇室背景、根基深厚有关系的将领。
可以这么说，明公今日的势力，很大一部分都是自己一手推成的。
可凡事必有两面性！
如今，因为“神童”太子的突然出现，明公这些年暗中发展的势力，却俨然成了他最大的危机！
而这个危机，在某种程度上，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自己给明公造成的！
说实话，明公若是因此怪罪自己，甚至责罚自己，自己一点都不冤！
毕竟自己也是因为私心才不断推着明公往那一步走的……
一念至此，赵普又深深看向赵匡胤，眼底又涌出无限愧疚：
他当然明白明公也有私心，不，应该叫志存高远！
幸运的是，明公的志向与他的私心可谓是志同道合。
不然当初明公的父亲赵弘殷病重时，他也不会主动代明公尽孝，昼夜照料其父亲的饮食汤药。
他早就把自己结结实实地与明公绑定在一起了。
如今，明公的危机，就是他危机！
可他毕竟身为谋士，却不能为明公化解危机，教他如何能不自责？
与此同时。
比赵大小十二岁的赵匡义也不由地深深看向兄长。
他这才知道，兄长并不是瞧不起他，也不是故意向他发火，而是真的认为他是能做大事的人，更是在真的教导他。
一瞬间，他的心中顿时涌上一股懊悔，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不知为何，他始终都开不了口。
大概是因为年轻人的“面子”在作祟吧……
此时，赵普却忍不住开口道：
“明公，是在下无能，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只能出此下策！”
“可衙内说得一点也没错啊！”
“虽然在因为太子的反驳，让所有人都支持继续北伐，决战幽州！”
“可以太子目前的势头，只怕幽州一战后，他的势力会长得更快！”
“我也知道我们这么做风险很大，可总得搏一把吧？”
“我们之前不是没想过别的办法！”
“您之前为了讨好太子，甚至连拳谱都献上了，可他呢，不还是在针对您吗？”
“甚至还帮韩通抢走您的功劳！”
“再这样下去，明公您迟早会失势，到时候谁也救不了我们啊……”
赵大皱了皱眉，叹息道：“则平啊（赵普字则平），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
“可你知道今日有多危险吗？”
“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他们就被太子抓了现行了！”
“这正说明太子他一直在防备着有人行不轨之事！”
“你们可能不知道，今日宴席上陛下的每一道酒菜都专门有人试毒，甚至御医都全程陪同！”
“这些可都是太子的安排！”
“你们若真的下手了，当场就会被抓住！”
“到时候，可就真的一点挽救的余地都没有了……”
说到此，赵大瞥了眼赵匡义，再次深深叹息道：
“太子虽然年幼，可他当真是不世出的神童啊！”
“很多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么容易的……”
闻言，赵普不由地脸色大变：
难怪，难怪明公会如此动怒……
一旁的赵匡义更是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险！
郭宗训那臭小子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难怪自己刚和王公公碰头，他就出现了！
幸亏兄长那时候及时出现！
幸亏兄长提前让王公公终止行动……
一念至此，他突然深深看向兄长赵大，开口道：“兄长，对不起！”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赵匡胤皱了皱眉，再次看向赵匡义，叹息一声，目光也瞬间变得柔和了起来：“知道错了，就要改！”
“起来吧……”
赵匡义忍着身上的疼痛，缓缓起身，担忧道：“事到如今，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太子当时能找到我那儿去，会不会已经开始怀疑我了……”
“王公公那边会不会出什么篓子……”
“要不……”
说到此，赵匡义突然眼露凶光，抬手在脖子前一划。
赵大见状，当即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疯了吗？”
“王公公为了我们肯冒那么大的风险，你就这么对待他？”
“你这样，日后还有谁肯帮我们？”
“做人岂能如此忘恩负义……”
赵匡义担忧道：“可万一太子查到王公公那里，那我们……”
赵大不耐烦地打断道：“此事不必你操心，一切有我在！”
闻言，赵普悄悄看向赵匡义，不由地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抹复杂：
同是赵家子弟，差距为何如此大？
不过衙内终究还年轻，总需要时间成长……
此时，赵匡义又道：“兄长，那你说我们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就算王公公那边没有问题，可太子接下来肯定会因此事愈发针对我们……”
赵大皱了皱眉，沉吟良久，这才开口道：“还能怎么办，只求接下来的幽州决战，我和兄弟们能再立奇功！”
闻言，赵普点点头，思忖道：“是啊！”
“不进则退……”
“不，现在已经是不进则亡了！”
“如今也只能将所有希望都放在幽州决战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