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岭的硝烟刚散,血腥味混着草木灰在风里打着旋。魏珩扶着石壁站起身,看了眼躺倒在地的匪兵尸身,又望向不远处**的同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半分——危机该是过去了。他正抬脚想上前搀扶王磊,手腕刚要搭上对方肩膀,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镖队众人与匪兵尸堆之间。
是个白发老者,青袍在风里纹丝不动,负手而立的姿态像生了根的山松。魏珩瞳孔骤缩,刚从血战里拔出来的铁剑“噌”地出鞘半寸,心头警铃大作:黑风岭的匪兵还有后招?这是压箱底的增援?
他脚尖碾地就要冲上去,老者却连眼神都没往他这边偏,只随意抬了抬右手。
刹那间,一股无形的威压像天幕塌了一角,“轰”地砸在魏珩身上。他膝盖一软,铁剑脱手插进泥土,整个人“噗通”跪倒在地,胸口像被巨石碾过,肺里的空气全被挤了出去。额头死死抵着地面的碎石,别说抬头看对方模样,连指尖都动弹不得,只有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角青筋暴起。
周围的镖队伤员更是倒抽冷气,刚要挣扎着起身的王正又重重摔回地上,连**都发不出来。
老者这才缓缓侧目,目光扫过趴在地上的魏珩,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天气:“黑风岭这一战,你那‘守’字剑意,野是野了点,倒有几分意思。”
黑风岭的硝烟还没散尽,魏珩被那股无形威压按在地上的瞬间,王磊挣扎着从半昏中惊醒。他本就中了毒箭,此刻脸色惨白如纸,却硬是撑着坐起身,看清老者的气派和魏珩的惨状,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燃起焦灼。
“前辈!”王磊咬着牙想站,却疼得闷哼一声,干脆直接朝老者跪了下去,膝盖砸在碎石上发出闷响,“犬徒无知,若有冒犯还请恕罪!他刚从血战里活下来,身上煞气重了些,绝非有意冲撞……”他说着,额头几乎要触到地面,常年走镖练出的硬朗脊梁,此刻弯得像张拉满的弓——在他眼里,魏珩早已是半个儿子,哪能眼睁睁看他栽在不明强者手里。
不远处的王芷若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刚包扎好的布条还攥在手里,见魏珩被压得连头都抬不起,眼泪“唰”地就掉了下来。“小珩!”她惊呼着想去扶,却被那股威压边缘扫到,踉跄着摔在地上,只能趴在那儿哽咽,“前辈,求您别伤他……他是为了护我们才这样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却硬是咬着唇不肯放声大哭,倒有几分王磊骨子里的韧劲。
小石头躲在王芷若身后,攥着那把木剑的手都在抖,却死死盯着老者,眼里又怕又怒,像只发怒的小兽。张叔拖着断腿挪到王磊身边,刚想开口,就被老者一个眼神制止。
老者的目光从跪着的王磊身上移开,落到抽泣的王芷若身上,最后又落回魏珩身上。魏珩此刻正死死攥着拳头,指节泛白,即使被压得胸腔剧痛,喉间也没发出半点求饶的声音,只有额角的血混着汗水滴在地上。
老者忽然收回了威压。
魏珩猛地咳出一口浊气,踉跄着撑起身子,第一反应不是揉胸口,而是看向王磊和王芷若:“师父,芷若,你们没事吧?”
王磊刚要再说什么,却被老者抬手打断。他望着魏珩,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骨头倒是硬。”威压散去的瞬间,魏珩猛地撑起身子,刚要开口,就被老者抬手止住。
白发老者负手而立,目光扫过地上的匪兵尸身,又落回魏珩身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里:“我乃青云宗内门长老,李慕然。”
“青云宗?”王磊瞳孔一缩,镖队里有人倒抽冷气——那可是传说中隐于深山的修行宗门,寻常人连山门在哪都摸不到。
李慕然没理会众人的震惊,继续道:“黑风岭这些匪兵,背后是玄字堂。你们杀了他们的分舵主,这事不算完。”
他顿了顿,看向魏珩:“玄字堂不止江湖势力,背后连着修行界的阴私,手段阴狠远超你们想象。今日你们能侥幸脱身,是因为他们没动真格。等他们回过神,别说镖队,就是你们藏到天涯海角,也会被一点点磨死。”
魏珩攥紧拳头:“我杀的人,我自己扛。”
“你扛不住。”李慕然淡淡道,“他们能驱使修士,能布下杀阵,你那点野路子剑意,在真正的修行者面前,撑不过一招。”
他话锋一转:“我观你悟性尚可,性子也对路。青云宗正在纳新,你若随我回去,可入外门修行,做个普通弟子。有宗门庇护,玄字堂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你分毫。”
魏珩愣住,王芷若也抬起头,眼里带着惊讶。
“至于他们,”李慕然的目光扫过王磊和镖队众人,“你入了宗门,他们便是你在意的人。只要你安分修行,宗门的脸面,暂时能护他们周全。”
王磊猛地抬头:“前辈此言当真?”
“我李慕然还不至于骗几个凡人。”老者语气平淡,“但话要说在前头,你若不去,三日之内,玄字堂的追杀就会到。到时候,别说护着他们,你自己能不能活,都是未知数。”
魏珩看向王磊渗血的伤口,看向王芷若紧抿的嘴唇,看向镖队里一张张惊魂未定的脸。黑风岭的血战犹在眼前,玄字堂的狠辣他亲身领教过——老者的话,绝非危言耸听。
他想起陈先生临终前说的“江湖之外有天地”,想起刚才那股碾压性的威压,想起自己握着铁剑却护不住身边人的无力。
“我去。”魏珩开口,声音有些哑,却异常坚定,“我随前辈去青云宗。”
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身后这些人能有安稳日子。他得变强,强到足以真正护住他们,强到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哪怕这条路,要踏入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李慕然看着他眼里的决绝,眼底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颔首:“明智之选。收拾一下,半个时辰后动身。”
魏珩往临河镇冲,后背的伤口像被撕开一样疼,血顺着脊背往下淌,把粗布衣衫浸得黏糊糊的。他咬着牙,每一步都透着踉跄,可心里比伤口更急——那位前辈给的时间眼看就没多少了,有些事再不说,怕是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拐过街角,就看见那扇熟悉的木门,门没关严,露出道细缝。他推开门时,院里的老母鸡惊得扑腾着躲开,屋檐下晒着的草药味混着烟火气扑面而来,让他眼眶莫名一热。
“珩哥?”里屋传来怯生生的声音,随后门帘被掀开,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那里,手里还攥着半根没纳完的鞋底,看见他满身是血的样子,手里的东西“啪”地掉在地上。
魏珩靠在门框上,喘得说不出话,只能看着她。这院子他来了无数次,她总在灶台边忙碌,或是坐在廊下做针线,见了他就会笑,眼睛弯成月牙,递上一碗热汤或是刚烤好的红薯。他总觉得日子就该这样慢悠悠过下去,却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他连好好说句话的时间都快没了。
她跑过来,想扶他又不敢碰,手在半空抖着,眼圈红得像要滴血:“你……你这是咋了?”
魏珩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血沫子涌上喉咙,又被他强咽下去。他想说“以后别总吃冷饭”,想说“院里的柴够烧到下个月”,想说“要是有人来捣乱,就去镖局找王大叔”,可话堵在喉咙里,只化作一句沙哑的:“我要走了。”
她猛地抬头,眼泪“唰”地掉下来,却死死咬着嘴唇,半晌才挤出一句:“啥时候……回来?”
魏珩看着她攥紧的衣角,那上面还沾着点面粉,是早上蒸馒头时蹭的。他答不上来,只能从怀里摸出个用布包着的东西塞给她——是他前几日在市集上挑的木梳,梳齿打磨得光溜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