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局长人未至,声先到,语气之中还充满了歉意。
“惊闻噩耗,雨农五内俱焚,竟让日寇猖獗至此,惊扰了长官,更是累及顾团长重伤,雨农实在是…无地自容,总裁已严令训斥,戴某此番,是特地来向顾长官请罪来了!”
这番话说的极其漂亮,姿态也放得极低,既表达了“关心”,又抬出了总裁的“训斥”,先把责任揽过来,却又轻轻点出自己也是奉旨办事(挨骂),潜意思是,你小子“意思意思”就得了,别太过分。
“戴局长言重了。”
顾家生的声音此时平静异常,却给戴局长带来一丝压力。
“请罪不敢当!顾某命贱,死不足惜。只是我这兄弟,我们光屁股从小玩到大,一个锅里搅马勺,他是我的手足,这次…差点把命丢在重庆的大街上。我想请问戴局长,这重庆…还是不是我国民政府的首都?这光天化日之下,日本人的行动队是如何带着长枪短炮摸进来的?军统…事先就真的一点风声都没有?”
他的话直接剔开了戴局长那番漂亮话的外壳,直指核心——失职!
戴局长面色不由一僵,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掩饰过去,语气更加恳切:
“顾长官说的是,此事确是我军统局工作的巨大失误,无可推诿,总裁已严令彻查,戴某在此向长官保证,三日之内,必给顾长官一个交代,必定将涉案日谍及其内应,连根拔起,以血还血!”
他强调“总裁严令”和“三日之期”,既是表决心,也是在隐晦地提醒顾家生,此事已通天,自有程序和规矩,你顾家生虽怒,也需在“规矩”内行事。
顾家生何尝不知道军统这潭水有多深,戴局长这个人有多难缠。眼下国事艰难,许多地方还需倚仗军统的力量,真若彻底撕破脸,于公于私都绝非上策。
六儿的仇要报,但不能把自己和整个军统系统彻底对立起来。
他身上的那股凌厉的气势开始渐渐收敛,就很无奈,顾家生暗叹了一口气。
“戴局长的保证,我记住了。校长既有严令,顾某自然相信戴局长会秉公查处,能给我的兄弟一个交代。”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再次缓和了不少。
“戴局长,日谍猖狂......今日他们能当街截杀我,明日是否就能闯进我的宅邸?我顾某人征战沙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我家眷.........他们都是寻常百姓,手无寸铁。我希望,经此一事,军统局能否加强对我等家眷的护卫力量,勿使我等流血又流泪,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戴局长闻言立刻上前一步,神情无比“恳切”:
“顾长官所言极是,是雨农虑事不周,此乃我辈职责所在,请长官放心,我即刻下令,全面加强重庆城内各位将领及重要人员家宅周边的警戒与暗哨,绝不容许再有此类事件发生,若有疏漏,戴某亲自向长官请罪!”
顾家生深深看了戴局长一眼,知道这已是对方能给出的最大承诺了。他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对着戴局长略微一拱手。
“戴局长公务繁忙,顾某代我兄弟谢过戴局长了。”
目的已达,过多的言语已无意义。再大的怒火此刻也只能压下。这笔债,必须血偿,但对象是日本人...也只能是日本人。
戴局长也非常知趣:
“顾长官重情重义,令人感佩。请长官放心,雨农必竭尽全力......告退。”
他转身的瞬间,脸上的歉意和沉痛便迅速褪去,神情重新变得深沉,内心之中开始飞速权衡如何“彻查”才能各方满意,如何“加强防卫”以示姿态,又如何确保军统的权威不受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