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平安县回来后,李云龙似乎完成了一项重大的使命,精神头看着还不错。
但身边的家人和工作人员都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身体正以一种不易察觉的速度,悄然发生着变化。
他变得更加沉默,常常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对着墙上那幅巨大的地图,一看就是大半天。
眼神不再是纯粹的锐利,而是混合着深深的眷恋、无尽的回忆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他抚摸那身挂满略表、依旧笔挺的旧军装的动作,也越来越频繁,越来越轻柔,仿佛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告别。
杨秀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不敢多问,只是更加细心地照料他的饮食起居,夜里睡得也更轻,留意着动静。
这天清晨,阳光出奇的好,透过窗帘缝隙,洒下一道金色的光柱。
李云龙很早就醒了,而且精神显得格外清明。
他自己动手,换上了那身墨绿色的礼服,对着镜子,一丝不苟地扣好每一颗风纪扣,将帽徽擦拭得闪闪发亮。
吃早饭的时候,他看着忙碌的妻子,忽然用一种异常平静却坚定的语气说:
“秀芹,今天…我想出去一趟。”
“出去?去哪?今天天气是不错,我陪你去公园晒晒太阳?”杨秀芹端着粥过来。
“不,”李云龙摇摇头,目光望向窗外,仿佛能穿透高楼,看到很远的地方,“去城外的卫戍区老虎团。我想去看看。”
杨秀芹的手微微一顿。
老虎团,那是李云龙老部队血脉的延续,是他当年带过的种子部队发展起来的王牌劲旅。
她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明白了丈夫的心思。
她没有劝阻,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好,我让保健医生跟着,再叫上小孙(警卫秘书)他们安排车。”
“不用兴师动众,”
李云龙摆摆手,“就跟平常下去看看一样。别提前通知,别搞迎接,就咱们自己人去。”
车队悄无声息地驶出城区,开往郊外的军事管理区。
越是接近军营,空气中那股特有的、混合着钢铁、机油和汗水的味道似乎就越清晰。
李云龙闭着眼,深深呼吸着,脸上流露出一种近乎陶醉的神情。
这是他一辈子最熟悉、最安心的味道。
哨兵远远看到车队牌号,虽然未接到通知,但仍立刻识别出来,震惊之余,以最标准的姿态敬礼放行,并迅速向上级报告。
车子直接开到了团训练场边上。
此时,训练场上正是龙腾虎跃的景象。
一个营的官兵正在进行战术协同演练,装甲车轰鸣,战士们呐喊着冲锋,枪声(空包弹)、口令声、响成一片,尘土飞扬,充满了雄性荷尔蒙和战斗的气息。
李云龙让车停下,自己推开门,走了下来。
他没有走向团部大楼,而是就站在训练场边缘的一处高地上,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生龙活虎的场面。
阳光洒在他挂满勋章的礼服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与他满头的银发形成强烈的对比。
他那不再挺拔却依旧如松柏般苍劲的身影,立刻成为了训练场边一道独特的风景。
很快,团里的主要领导跑了过来,显然是被哨兵的通知惊动了。
他们看到老首长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一时都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打扰。
李云龙仿佛没有看到他们,他的全部心神,都已经沉浸在了眼前的景象之中。
他的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一个战术动作,每一辆战车的协同,如同一位老练的猎手在审视着自己的领地。
看着那些年轻战士们黝黑的脸庞、矫健的身影、专注的眼神,听着那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现代化装备的轰鸣,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有欣慰,有自豪,有一种“江山代有才人出”的感慨,但更深处的,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眷恋与…淡淡的失落。
这沸腾的军营,这生猛的战士,这日新月异的装备…这一切,都曾是他生命的全部。
而现在,他已是局外人,一个观摩者。
他属于这里,灵魂早已烙上了这里的印记,但他的身体和时代,却正在不可避免地与之渐行渐远。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独立团那些穿着破旧军装、拿着简陋武器、却同样嗷嗷叫的战士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