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光阳靠着门框,刚抽了半截子的“迎春”烟被他两根手指头碾得直掉渣。
他心里头那本账,扒拉得哗哗响。
硫磺皂厂等米下锅,眼瞅着就火起来,得扩!
那老酒厂更是个金疙瘩,八万块是门槛儿,可要连带着弄车队跑运输,里里外外没十五万真他妈的周转不开!
蔬菜大棚是村里老少爷们的指望,一砖一瓦那都是汗珠子摔八瓣儿抠出来的,刚镇住了赵松柏那帮“神仙”,可往后指不定还有啥牛鬼蛇神惦记。
弹药洞那边,好酒闷在葫芦里,就差那一股风……
他猛嘬了口烟屁股,辛辣的烟气燎得嗓子眼儿发紧,自从重生回来后,第一次感觉到了为难。
打猎?那条金鳞鲤子算是走了狗屎运,黑瞎子老虎又不是地里的萝卜,哪能天天碰上?
捞鱼?二埋汰跟着忙活大半宿,算上那几条鲫瓜子和那大鲤鱼,最后落到手里的现钱也就勉强糊个温饱,熬汤还行,顶不起大事!
而且自己媳妇怀孕了,陈光阳不想要总是远走,所以海湾那边以后也只能少去。
一时间,还真他吗没啥太牛逼的买卖了!
陈光阳呲着牙花子,正盘算着呢,就看见了三狗子和二埋汰一同走了过来。
“二埋汰,你咋没回家眯会儿?”
二埋汰一脸兴奋的看向了陈光阳。
“光阳哥,三狗子说有重大发现!”
“啥玩意啊?”陈光阳有些好奇。
三狗子一脸兴奋的开口说道:“贝母地!老大一片了!”
陈光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三狗子所说的是平贝母,乃是东北特有的一种药材。
这时候的价格就在五块十块左右。
朴老板更是说十块钱一斤收购。
只不过这玩意儿得挖根,再加上很稀少,一般人都整不到多少。
陈光阳眼珠子“唰”地就亮了!
心里头那点缺钱的烦闷,让这“贝母”俩字儿一冲,跟油锅里浇了瓢凉水似的,“滋啦”一声全炸成了滚烫的盼头儿!
“操!真瘠薄是及时雨啊!”
陈光阳骂了句,却咧着嘴乐了,那点儿愁云惨雾瞬间被一股子彪悍的劲儿顶开,“哪儿发现的?整准成了没?”
三狗子拍着胸脯子,唾沫星子直飞:“哥!拿我这俩眼珠子担保!大后山,老林场东坡砬子后头!挨着鲜族地界那深沟!一大片儿!那翠盈盈的苗子,油光水滑,少说有半亩地!
我扒开一棵瞅了瞅,底下那小疙瘩,溜圆锃亮,比往年野地里刨的品相强多了!”
二埋汰也搓着手,脸上褶子里都透出兴奋:“我去!那可真是老天爷开眼了!光阳哥,这要是全刨出来,往朴老板那一送,不得顶咱们捞半个月鱼啊?”
“挖!说瘠薄啥也得挖!”
陈光阳后槽牙一错,转身就往院里厢房蹽,“抄家伙!麻溜的!铁锨、镐头、大麻袋!二埋汰!去套车!咱们坐车轱辘边上去,省点脚力!”
他动作快得像阵风。
那杆擦得锃亮的半自动往肩上一甩,“哗啦”一声推弹上膛,又带上了开山砍刀和绳子。
这深山老林的,虽说贝母地是宝,可林子里头的玩意儿也不是吃素的,老狼的味儿他可没忘。
大屁眼子和小屁眼子听见响动,“噌”地窜起来,围着陈光阳脚边直打转儿,尾巴摇得像俩扫把。
大屁眼子歪头瞅瞅主人那张杀气腾腾又喜气洋洋的脸,鼻子抽了抽,喉咙里“呜”了一声,仿佛也闻着了发财的味儿。
“小点声!别嚎!”陈光阳低喝,怕吵醒屋里歇着的沈知霜。
他轻手轻脚推开房门缝儿往里瞄了一眼。
媳妇儿斜倚在炕头,手里还捏着件小衣裳,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脸色是折腾一宿后的疲惫苍白,却也透出点初怀希望的柔和来。
陈光阳心头那点滚烫劲儿一滞,暖了一下。
他轻轻带上门,对着跟过来的三狗子和二埋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拿上干粮和水葫芦,”他声音压得极低,“我兜里有钱,路过公社供销社再买两斤硬邦邦的大饼子。
这一趟路不近,咱得抢在老阳落山前摸到地方,趁着凉快劲儿动手!记住了,手脚都轻点儿,这事儿先别漏风!”
二埋汰鸡啄米似的点头,跟三狗子两个蹑手蹑脚地去准备。
太阳刚蹭着东边山尖尖冒了点头,把灰蓝的天幕染上一丝金红。
黑风马驾着的破马车碾过乡间土路。
陈光阳抱着枪坐在车辕上,眼睛眯缝着望着越来越近的莽莽苍苍的大后山。
车上,二埋汰抱着铁锹,美滋滋地小声哼着不成调的二人转小帽:“二哥你走一天,我墙上画一道啊~”
三狗子则紧紧攥着麻袋,眼珠子瞪得溜圆,一会儿瞅瞅山路,一会儿瞅瞅陈光阳,既兴奋又紧张。
两只猎狗安静地趴在车板儿上,耳朵支棱着,警惕地扫视着路两旁的密林。
车轮吱嘎作响,压过盘山道坑坑洼洼的碎石。
越往里走,林子越深,头顶上的天光被层层叠叠的枝叶遮得只剩下晃动的碎金。
空气里湿漉漉的,混杂着落叶腐烂、腐殖土和苔藓的厚重气息,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名鸟类的怪叫声,显得格外寂静又瘆人。
“快到了,哥!”三狗子指着前面一个陡峭的山坳,“就那砬子后面!下了这道沟,再爬上去就是东坡!”
陈光阳“吁”了一声勒住马,跳下车。
山坳里一股子沁人的凉气裹着水汽扑面而来,下面果然是一条草木异常繁茂的深沟,光线幽暗。
“车就撂这儿,绑瓷实了!”陈光阳把缰绳缠在一棵粗壮的老柞树上,打了个死结。
他抄起家伙,“走!二埋汰开路,三狗子中间,我压后!都给我把招子放亮点!”
二埋汰应了一声,挥舞着砍刀,拨开一人多高的杂草和横生的灌木,劈出一条勉强下脚的道。
三狗子抱着麻袋紧跟,深一脚浅一脚。
陈光阳端着枪走在最后,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周围每一片可疑的晃动阴影,耳朵捕捉着林子里最细微的声响。
两只猎狗紧贴着他,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呜呜”低吼,时不时低头在草根树根处嗅嗅,又警惕地抬起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