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城墙上的守将有一把剃得很短,微微有些杂色的胡子。他的头发并不夹白,脸也修得很精致,远远看着是个讲究人,但就是那一把红黄白黑交杂的胡子破坏了这张脸的平衡,让他显露出几分粗野甚至狰狞相来。
橘色的火光在他眼睛里跳动,他注视着黑沉的城楼下,像是一只很饥饿的动物,双眼一眨不眨地窥视洞口。
几天前他得到情报,沉州军开拔向这里来了,天知道那群不长眼的玩意放着南边不去打,为什么非得来北边硬碰硬,这里如果真的打起来,那流民肯定不会再往这边钻。
他倒是不担心三城联合能被破掉,他只是牙痛这春天还没完全暖过来的时候,他的外快就提前停了。
有斥候上来禀报。“苗都尉,有人向着叶城这边来了。”
这杂色胡子摸了摸下巴,他听出来斥候说的是“有人”而不是“有军队”,这睁眼瞎一样的黑天里,就算是夜袭也不应该选在这时候搞。“什么人?”他问。
“不太清晰,来人拉着板车,走得极慢,看着像是逃荒而来。”
火光被风摇曳得跳动了一下,他脸上的阴影也被这一下拉得摇晃,有一瞬间斥候觉得这位长官似乎畅快地笑了起来。
“逃荒?大雪已融,这时候怎会有逃荒的流民?定然是不知何处而来的山匪在周遭流窜,意图劫道路人!”
他指了指下面的黑暗:“近几日多有流寇作乱,不可不防,着一队人马出城巡查,若遇流寇,不要放走。”
黑暗缓缓地裹住每一个人的形体,这支在黑暗中行走的“流民”安静极了。
其实若是白天,来者大概能察觉出他们的异常,流民中没有孩子,也没有老年人。所有人都用布巾把脸裹得很严实,分辨不出男女。这百十号人带着板车,行李,似乎很艰难地在乍暖还寒的夜风中跋涉,但没有人摔倒,也没有人步履蹒跚,他们破布外着下的肢体结实而健康。
黑暗被马蹄声震荡起来,这支“流民”停下了,他们沉默地望着远处疾驰而来的火光,风送来大声的呼喝:“尔等何人!夜行靠近叶城是何意图!”
有一个沙哑的,被刻意压低的嗓音应声了:“长官,我们是南方来讨一条生路的,恳请长官行个方便,为我们指指叶城的路吧。”
“荒唐!已经开春,哪有什么讨一条生路的说法,尔等不安心耕种,必不为良善!定然是假扮流民,谋图不轨的强人!”
马蹄声骤然响起,刀抽出鞘的声音刷刷地响成一片。骑在马上的士兵有人暗暗嫌弃自家长官多事,说这么长万一这群人里有反应快的先跑了,夜色这么黑追都不好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