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喂!我的好四哥!亲四哥!”洛炆的声音甜得能齁死人,他屁股像装了弹簧,瞬间从椅子上弹起来,一屁股就挨着洛烬坐下了,亲热地一把揽住洛烬僵硬的肩膀,力道大得差点把洛烬勒断气,“你看你,跟弟弟我还藏着掖着!早说有这好东西……不是,早说有这正事嘛!快坐快坐!来人!上最好的龙井!刚才是哪个不长眼的给四哥上的陈茶?眼珠子抠了喂狗!”
他一边朝外吼,一边把脸凑近那匣子,贪婪地吸了一口银票特有的油墨香气,陶醉地眯起眼,这才像是刚想起来似的,扭过头,脸上堆满了关切无比的笑容,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问:
“四哥,您……您这是要干嘛呀?该不会……嘿嘿,是想不开,要学戏文里唱一出‘清君侧’?清谁啊?跟弟弟透个底儿?放心!弟弟我嘴严实得很!”
他拍着胸脯,眼睛却死死盯着那匣子,生怕它长翅膀飞了。
洛烬被他勒得差点翻白眼,又被这变脸速度惊得一愣一愣。
他看着晋王那张写满“我懂我懂我都懂”的八卦脸,一股悲愤夹杂着荒诞直冲脑门。
“清个屁的君侧!”洛烬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带着破罐子破摔的绝望和恐惧,“是秦王!是洛骁那个王八蛋!他要反了!他要清君侧!清太子!清东宫!然后就是他娘的直扑皇城!”
“清……清君侧?秦王?反了?”晋王洛炆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是被冻住的猪油。
他眨巴了两下眼睛,仿佛没听懂这几个字连在一起的意思。
短暂的死寂后,一声比刚才更夸张、更刺耳的爆笑猛地炸开!
“哈哈哈哈哈哈!哎哟我的亲娘哎!四哥!哈哈哈……不行了不行了……肚子疼……哈哈哈……”洛炆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飚出来了,指着洛烬,手指抖得不成样子,“秦王?反太子?清君侧?哈哈哈……洛烬!你……你是不是昨晚在哪个犄角旮旯的破庙里,被狐仙迷了心窍,做了场春秋大梦啊?还是说……你终于疯得连亲爹都不认识了?”
他一边狂笑,一边用袖子擦着笑出来的眼泪,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荒谬:“就你?一个整天除了吃喝嫖赌啥也不会的废物点心!你懂什么叫军国大事?你懂什么叫朝堂倾轧?你连你家库房里耗子有几只都数不清!还秦王造.反?你他妈知道秦王麾下有几个营?营门朝哪边开吗?真是笑掉老子的大牙!拿着你的棺材本儿,赶紧滚!别在这儿发癔症吓唬人!”
洛烬被骂得狗血淋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一个字也憋不出来,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绝望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完了,全完了……
就在洛烬万念俱灰,晋王笑得喘不上气的时候,一个清冷平静的少年声音,如同冰泉滴落,清晰地插了进来:
“王爷觉得很好笑?”
笑声戛然而止。
晋王洛炆的笑还僵在脸上,他扭过头,第一次真正地、正眼看向一直站在洛烬身后、沉默得像块石头的洛珩。
少年身姿挺拔,眉眼间带着边关风沙磨砺出的冷硬线条,那双眼睛,平静无波地看着他,却让洛炆心头莫名地一跳。
“你是谁?”
洛炆收敛了笑意,语气带着被打断的不悦和高高在上的审视。
“洛珩,汉王嗣子。”洛珩微微颔首,姿态不卑不亢,“刚从边关回来不久。”
“哦?那个野……咳,那个新认回来的小子?”洛炆挑了挑眉,语气依旧轻慢,“怎么?你爹发疯,你也跟着一起做梦?”
洛珩没理会他的嘲讽,目光直视晋王,声音沉稳,条理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洛炆心头:
“王爷觉得荒谬,无非是两点:其一,不信秦王会反。其二,不信我父王能得知此等秘闻。”
“那好,”洛珩上前一步,无形的压力让洛炆下意识地收起了二郎腿,“我们不妨换个说法。王爷,您借兵,或者说,允许我们暂时调用一部分卫戍营的人手,需要您付出什么实质的代价吗?兵符还在您手里,调兵文书也由您掌控,我们只需一个名目,一个机会,带人去南郊大营附近协防秋狝演武现场。若八日后,秦王安安分分,秋狝照常,无事发生——”
洛珩的目光扫过茶几上那匣子刺眼的金银。
“这匣子里的二十万两银票,五百两黄金,分文不少,尽归王爷!权当汉王府,孝敬您压惊了!”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锐,“王爷您,稳赚不赔,白得巨款,何乐不为?”
晋王洛炆脸上的轻慢僵住了,眼神不由自主地又瞟向那匣子。
白得二十万两?
这……这听起来……
洛珩没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锥刺骨:
“但!若八日后,秦王真如我们所料,悍然举旗,以‘清君侧’之名作乱……”
洛炆的心猛地一沉。
“那王爷您借出的这点人手,就是平叛的第一把尖刀!是拱卫京畿、护佑皇城的擎天玉.柱!是力挽狂澜于既倒的不世奇功!”洛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蛊惑人心的力量,“到时候,滔天的功劳就在眼前!陛下的封赏!太子的倚重!朝野的敬畏!甚至……那空悬已久的天下兵马大元帅之位!王爷您……是想要?还是想眼睁睁看着它,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卷到别人怀里?或者……被秦王的铁蹄,碾得粉碎?”
洛珩的话音落下。
花厅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晋王洛炆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和他额角瞬间渗出的、密密麻麻的冷汗珠子,在无声地滚动。
他死死盯着那匣子金银,又猛地抬头看向洛珩那张年轻却无比沉毅的脸,再看看旁边面如死灰、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的汉王洛烬。
稳赚不赔的巨款?
还是……一步登天的泼天富贵与权势?
冷汗顺着鬓角滑落,砸在他那身价值不菲的宝蓝锦袍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洛炆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出一个干涩破碎的音节:
“你……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