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床太小了,我还是喜欢原来的地方,”齐玉露双手放在胸口,重重地躺在床上,气喘吁吁,那梦太逼真,又太迷幻,她感到一阵后怕。
“唔,”郭发拖着沉重的步子挪到鱼缸旁,在水里洒下一把饲料,他知道她说的是那间在废墟里的铁床,几场大雪后,不知道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什么时候凶手抓着了,什么时候就能解封了,那时候那地盘就回到咱俩手里了。”
太平的人们不给通缉犯孟虎取别的名字,就简单粗暴地叫他凶手,就像他简单粗暴取了那些无辜者的生命那样,引刀一快,见血封喉——“凶手抓到就好了!”有些老人为了这句话,都快活到第二年开春了,仿佛这位凶手便是一切罪恶与死亡的根源,只要这个源头被掐死了,心中那些惶惶不安的褶皱都会被熨平,生活也随之归于平静,这就像是一场迷信,人们打着赌,调动神乎其神的想象力,打发掉无聊的冬日。
“郭发,如果能选一种死法,你想怎么死?”齐玉露几乎已经放弃对小武的寻找了,那梦境的清晰让她不寒而栗,她抱着臂,起身开了灯,又披上郭发的外套,淡淡汽油的味道,让她暂时安定下来。
“这你算问对人了,”郭发显得很兴奋,“我要把我的骨灰放进我自己设计的礼炮里,然后,就三十儿晚上,在七一广场放给全太平的人看。”
他巧妙地避开了问题的锋芒,这是怎么处理骨灰的回答,不是怎么结束生命的回答。
齐玉露顺着他说:“设计啥样的礼炮啊?”
“还没想好,现在活得挺好的,没啥事儿干就寻思寻思怎么设计呗。”郭发一笑,眼睛像灯影下的扑蛾,和他冷峻瘦削的脸不相称,更透出几分憨态可掬来。
齐玉露在一旁盯着他,越看越觉得他就像个干了太多粗活的小孩子,她张开双臂,唤他过来:“抱抱你。”
郭发快步走过去,将她整个人拥在怀中,吻她汗湿的后颈,在她耳边喷出薄荷味儿的鼻息:“晚上我带你去个地方。”
第60章 千千阙歌(一)
崔海潮有了毛姐的资助,用人们的话讲就是抖起来了,摇身一变,当起了老板,他始终摆脱不了骨子里的文艺,对音乐的偏执放不下,但也拿不起,当不成音乐家,就想法子退了一步,竟然把解放前城郊留下的防空洞装修一新,名字从简,不耍花样,就叫防空洞舞厅。
防空洞舞厅一出世,平地惊雷般搅弄起太平镇居民死水般的生活,冬天里的一把火似的,对他们来说,这是2001年除了连环凶杀案之外,最轰动的一件事了。
寂寞的人们都赶时髦,门外停满自行车和小汽车,开业三天,夜夜爆满。舞池里幽深空旷,霓虹终夜不灭,音响里轮番放着高昂的舞曲,闻之便有狂舞的冲动,人们只消花上十五元的门票钱和十块钱的酒水位,便可以获得一晚上的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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