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姜婵回话,孙婆婆就从怀里掏出个褪色的蓝布荷包,倒出一串铜钱,那是她攒了好久的体己,每一枚都被摸得发亮。
“小桃这孩子……”老人顿了顿,将荷包递给她,嗓子哑得厉害,“我想托你路上照看照看。”
姜婵瞳孔微缩。
她没接铜钱,反而后退半步,“我可没这本事!你找其他人!”
孙婆婆摇头,“可这村里……我能信的人不多。”
小桃紧紧攥着祖母的衣角,瘦小的身子微微发抖,她今年才八岁,却已经学会不在大人说话时插嘴。
“那你自己带着她。”姜婵硬着心肠道,“我连自己都顾不好。”
孙婆婆笑了,皱纹里夹着苦涩,“我啊……不走了。”
风突然大了起来,卷着沙尘扑在脸上,姜婵眯起眼,“什么?”
“六十八了,走不动啦。”老人轻拍膝盖,那里有年轻时落下的风湿,“逃荒路上走不了三天,我就会拖累大家,不如……”
她没说完,但姜婵听懂了。
不如死在熟悉的村子里。
姜婵的指甲掐进掌心。
理智告诉她该拒绝——带个孩子等于多张吃饭的嘴,多份暴露空间的风险,可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吐不出半个“不”字。
这老婆子,果真好算计,之前时不时给原主点儿甜头,现在竟然要把这么大包袱扔给她!
现在可不是“她”,是自己!
姜婵冷着脸没说话,早知道会被这样赖着,昨天今天就不该给这老婆子好脸色!
孙婆婆也没催,她只是蹲下身,“记住啊,以后要听姐姐的话。”
像是料定“原主”狠不下心,孙婆婆直接在旁边自说自话起来。
姜婵无奈叹气,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拒绝?
她刚刚拒绝得还不够明显吗?!
孩子突然哭了,眼泪冲开脸上的灰土,留下两道白痕,“阿奶不走……小桃也不走……”
老人没应声,枯树皮似的手一遍遍抹着孙女的眼泪。
最终是姜婵先别开了脸。
“……铜钱您自己留着。”她盯着地上的裂缝,“我带她,有我一口饭,就有她一口,但是,活不活的了,我可不保证!”
孙婆婆的手顿住了。
“不听话,我也揍!”姜婵补充道,声音比往常更冷硬。
老人红着眼眶笑了,“哎,好。”
小桃还在抽噎,却乖巧地朝姜婵鞠了一躬,姜婵侧身避开,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草棚。
身后传来祖孙俩的低声絮语,混在风里听不真切,姜婵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
直到关上草棚的破木门,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刚刚说那些屁话做什么?!
专给自己找麻烦!
“蠢货。”她对着虚空骂道,却不知道在骂谁。
……
姜家大院里,大伯姜福正指挥着儿子姜大虎清点粮袋。
“糙米还有两石,麦子两袋,咸菜半坛……”姜大虎掰着手指头数,“爹,咱路上能吃顿饱的不?”
姜福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吃吃吃,就知道吃!路上要走好几个月,这些粮食得精打细算!”
二伯姜寿蹲在屋檐下,慢条斯理地往包袱里塞银两,他的手指枯瘦,却灵活得很,一枚铜钱一枚铜钱地数,生怕少了一个。
“大哥,”他突然开口,“那丫头怎么办?”
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姜福扭头,皱眉,“什么怎么办?”
二伯母王氏高声道:“难道还要带着她一起走?”
姜大虎立刻嚷嚷起来,“带她干啥?多一张嘴吃饭!饿死她算了!”
他娘刘氏连声附和,“就是,平常给口稀饭就算了,逃荒路上自己都顾不过来,哪儿有余粮给她?”
二伯姜寿轻咳一声,“直接扔下她,村里人难免说闲话,毕竟……明面上她还是咱姜家的人。”
几人沉默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