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永强家住在船板胡同大杂院里,离崇文门菜市场就几百米远,步行只需要几分钟。
周家住在大杂院的东头儿,屋门口堆着半人高的白菜,林巧梅端着一盆脏衣服走到水池旁,拧开水龙头洗衣物,没搓几下,手就冻得通红。
周永强披着军大衣走出屋,瞥见媳妇儿红彤彤的手,扭头回屋拎起蜂窝煤炉子上的铝壶,“咣当”杵在水池沿儿上,“有热水不用,傻不傻?”
林巧梅脸上露出一抹笑,“去哪啊,晌午回来吃不?”
周永强梗着脖子不搭腔,裹紧大衣往外走,他心里不痛快,这两天没怎么搭理媳妇。
可一碰见街坊,脸上立马挂起笑,“李叔,这么冷的天,还在外面下棋?”
“不碍事,今儿日头足。强子,咋没去厂里?”
“歇两天。”
周永强一路往北,拐进了旁边的苏州胡同,到七号院朱漆大门前站定,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抓起门环‘铛铛铛’三声扣响。
“咯吱……”一声,右侧门打开,门缝里探出个利索老太太,藏青棉袄连个褶儿都没有,脚踩平底绣花鞋。
“老太太您吉祥!”周永强作势要打千儿。
“快甭来这套!”老太太虚扶一把,眼角笑出菊花纹,“新社会不兴老礼儿了。”
这老太太是满族人,就吃这一套,周永强笑着回应,“别管啥时候,您是长辈,给您行礼是应该的。”
“鸿宾昨儿还念叨你呢。”老太太引着人往院里走,二进的四合院很气派,门后影壁墙上雕着五福捧寿,左手边是前院,南面四间倒座房,西头是个储物间,往北是垂花门,过了门就是宽敞的内院。
老太太对着北房吆喝,“鸿宾,永强来了。”
北屋棉帘子一挑,留着大奔头的青年走出来,上身棕色翻毛皮夹克,下身黑色西裤,他挥挥手露出银色表带,“走,去书房谈。”
季鸿宾沿着抄手游廊进了东厢房,外间是会客厅,里面是书房。
两人没有进书房,就坐在了会客厅,季鸿宾直接开口,“啥时候回来的?借到钱了吗?”
“昨个一早回来的。”周永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有些郁闷,
“别提了,一说我就来气,老丈人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一听借钱脸色都变了,我费了半天口舌,一分钱没给。我算是瞧明白了,那老两口就顾着儿子,没把我这个女婿当一家人,指望不上了。”
季鸿宾从兜里掏出万宝路,扔给周永强一根,“下礼拜我打算去魔都,你不搞点本钱怎么搭伙?”
“季爷,我也想搞呀,我都快愁死了,可我实在搞不到。”
“你也进厂这么多年了,媳妇也是个会操持的,就没点存款。”
周永强叹息,“以为谁都跟您家一样,住着大院子,家里有底子。我们家的拢共也没这书房大,我是家里的长子,不光要养媳妇女儿,还得照顾老娘和弟妹,六张嘴都指着我挣那点钱,没饥荒就不错了。”
季鸿宾弹了弹烟灰,“强子,国库券赚的就是差价,本钱越多赚的越多,你没有本钱,我就算想带你,也没辙。”
“季爷,我虽说没钱,可帮您抱个腿,办个事还是行的。”周永强生怕这位不带他玩,紧着体现自我价值,“季爷,您不是差点本吗?我可以帮您凑上。”
那晚吃饭,周永强说的几万本金,纯粹是忽悠老丈人,季鸿宾手里也不富裕。
季鸿宾鼻腔里发出一声闷哼,“你自己都没钱,怎么帮我凑?”
“您家前院空着也是空着,赁出去咋样?”周永强还想着帮李哲租房的事,季鸿宾家前院面积不小,垂花门一关,不光能住人,还能当仓库。
季鸿宾哼道,“那仨瓜俩枣的顶屁用?”
“一个月租金是不多,那要直接租一年呢。”
季鸿宾似乎有些心动,“你能找到直接年付的租客?”
“这有啥难的,您要是同意,我明天就给您领来。”
季鸿宾有些犹豫不决,皱眉道,“乱七八糟的可不成,别什么人都往我这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