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喝的这个?”她指了指维利亚的杯子,“是「触电冰茶」吗?”
“不,”维利亚笑着摇了摇头,她举起面前的杯子,晃了晃,里面浓稠的液体折射着吧台的灯光,“我这杯叫「僵尸」,比触电冰茶会更烈一些…听说连续喝下三杯会变成真的僵尸呢。”
闻言,女人的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勾起,利落的短发随着她爽朗的笑声轻轻颤动了一下。
“僵尸?”女人挑了挑眉,看向酒保,带着一种挑战的意味,她身体稍微前倾,露出一点兴致勃勃的表情,“正好,也给我来一杯「僵尸」。”
她那杯「僵尸」也很快调完了,维利亚邀请她同自己一起落座在了角落的位置。
“说起来,可以问一下前海军小姐的名字吗?”落座后,维利亚轻抿了一口酒,率先开了口。
女人放下酒杯的动作一顿,紫罗兰色的眼眸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她警惕地看向维利亚:“…你怎么知道我……”
话还没说完,维利亚抢先解释道:“啊,抱歉,并没有打探的意思。”维利亚连忙摆摆手,脸上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歉意,“只是傍晚在码头的时候,碰巧看到你和…以前的同僚告别——稍微听到了一点点呢。”
闻言,女人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了些,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浓烈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蹙了下眉头,但很快又舒展开来。
“……这样啊。”她嘟囔了一句。
“安吉尔,我的名字。”她停顿了一下,又补充,“索尔?安吉尔。”
“你呢?”安吉尔发问,目光在维利亚的脸上流转,“…看上去有点眼熟。”
眼熟……吗?
维利亚眨眨眼睛,嘴角上扬至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回答:“维利亚,斯里芬蒂安?维利亚。”
“维利亚……”安吉尔低声重复着面前人的名字,皱起眉毛,似是在想些什么,片刻后,她猛锤手心,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原来是你!维利亚——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她语调高昂起来,脸上带着一丝豁然开朗的兴奋,她凑近维利亚,笑道,“你是作家吧?我队里有个小子是你的狂热书迷——那家伙连床头柜上都堆着你的书呢。”
维利亚的眼睛稍稍瞪大,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开心:“真的吗?那很荣幸呢…他的眼光真不错。”她毫不谦虚地接受了赞美并表达感谢。
“是啊,”安吉尔又喝了一口酒,半开玩笑继续说道,“那小子连训练间隙都舍不得放下你的书,为此没少挨训啊。”
“没想到我的魅力这么大呀,”维利亚托着腮,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酒杯边缘,笑得像只抓到猎物的狐狸,“我就当你在夸我咯。”
酒保又给二人续了一杯新的「僵尸」,两人各自喝了一口,气氛在酒精的作用下松弛了不少。
“说起来,”维利亚看向安吉尔,又垂首,看向杯中自己的倒影,“我和安吉尔你差不多,也是辞职了呢。”
“诶——作家也会‘辞职’啊,”安吉尔轻轻晃着酒杯,“——是因为销量不好?”
“差不多吧……”维利亚没有过多解释自己放弃写作的原因,她再度抬起眼眸,望向安吉尔,“那安吉尔你呢?为什么要离开海军?”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话语太过直接了,维利亚又补充道:“啊、这个问题可以说吗?不方便回答的话就不用说了。”
安吉尔摆了摆手。
但她并未直接回答,只是垂着眸子,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维利亚忽然发现她的下睫毛竟然比一般人的要长很多。
半晌,安吉尔端起酒杯狠狠灌了一大口,那辛辣的液体似乎给了她一些勇气和开口的动力,于是她便回答:“怎么说呢……就是,理念不同了吧。”
她抬眸看向维利亚,想到了什么,又发问道,“啊,你应该不是那种极端的政府拥护者吧?”
维利亚笑着摇了摇头。
“当然不是。”
“那就好,”她轻笑一声,身体放松地前倾,整个人都快要趴在了桌面上,“就是啊,那些家伙们…嘴里天天嚷嚷着‘正义’啊‘正义’的,喊得比谁都响。但实际上?”安吉尔撇了撇嘴,“他们大多数时候,真的把平民当回事了吗?不过是口号罢了。还总是自诩什么‘绝对的正义’……”她冷笑一声,“不觉得好笑吗?”
安吉尔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回想某些不愿触及的画面:“说到底,‘正义’,这个概念本身就很模糊吧?它到底是什么?谁来定义?为了这个抽象的、甚至可以被随意解释的‘正义’,就可以理所当然地牺牲掉普通人的一切吗?”她的语速越来越快,情绪也有些激动,“虽然我所在的部门只是负责勘测气象、保障航线安全的,但顶着海军头衔时……说实话,我真的很少有那种‘啊,我正在让平民生活得更好’、‘我正在保护他们’这样……的实感。”
“而且……”说到这里时,维利亚注意到了她抓住酒杯的手用力了很多,就连小麦色的指尖都发了白,“还做了一些违背良心的事情……”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之后便停下了话语,没再继续往下说,只是烦躁地抓了抓自己头发,又狠狠地灌了一口酒,试图用浓烈的酒精压下心中那份翻涌的情绪。
“所以,‘干脆辞职吧!’——就有了这样的想法。”话落,她扯出笑容,目光再次落在维利亚身上,似乎是在好奇她的反应。
“原来如此…”维利亚轻轻点了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她抬眸,对上安吉尔的视线,又咀嚼了一下她刚刚话语中的字眼:“‘正义’吗……”
“说实在的,”她继续说道,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有一种很奇妙的、能够安抚人心的力量,“我认为…这个世界上很多人,从出生起活到现在…其实是根本没怎么考虑过善恶是非的呢。”
“正因如此,人们才需要构建一套名为「正义」的规则——不是为了定义完美,而是为了约束人性中失控的部分,让普通人能在秩序中安稳生活。”
酒吧昏黄的灯光在维利亚粉白色的发丝上晕开柔和的光圈,映得她此刻的神情格外温柔而坚定。她看着眼前陷入思考的前海军气象员,轻轻说道:“我能稍微理解你的心情呢,安吉尔。”
“你的这份痛苦、挣扎,甚至是对‘正义’本身的质疑…恰恰说明了一件事。”
“——你比那些空喊口号的人,更在乎平民的冷暖,不是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