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像这般公开来拜访他的却很少见,毕竟他不是梁芳,没有那么大的权力给别人带来实惠,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老好人,而在大明,外臣跟内臣往来通常都被认为是一种禁忌。
“覃公公。”
就在覃吉下了马车,疑惑对面那位是什么身份时,却见前方看起来形容憔悴、满脸沧桑的男子,已快步朝他走来。
就在其距离越来越近,即将被上前阻拦的锦衣卫拿下时,那人“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朝覃吉磕头。
覃吉大吃一惊,因为他根本就不认识对方。
“草民王越,见过覃公公。”
对方自报身份。
这可把覃吉吓得不轻,赶紧伸手虚扶:“你可是王威宁王公?你曾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且不可如此……咱家……我……老朽……”
都把覃吉给整不会,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虽然覃吉在朝中接触的权臣不少,即便是王公贵胄都会跟他和颜悦色,但要说真能在他内心引起巨大波澜的大臣还真不多。
而王越作为曾经大明赫赫有名的疆场煞神,那绝对是极为恐怖的存在,只是起来得快,跌落得也快,覃吉一直都在东宫当伴读,端茶递水伺候太子,根本就没机会接触这么牛逼的英雄人物。
突然见到,对方还给他行这么大的礼,甚至还是在怀恩提前预警过的情况下,难免会让他内心翻江倒海。
王越并没有拘泥,闻言立即站起来,谄笑着道:“公公,您贵人事忙,草民已在此等候多时,略备薄礼,望公公不要嫌弃。”
说着让人抬了两口大箱子过来,光看那轻重程度,就知里面装着的并非是简单应付了事的“薄礼”。
覃吉并没觉得多惊讶。
以前就风闻王越喜欢给人送礼,且每次出手都非常大方,只是他没想到,这次王越到京城后,竟会给他送礼,且还这么“多礼”。
但是……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覃吉明知道王越来者不善,却还是把人请到院子里,随后带到自家正堂。
王越显然也没想到,当朝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的覃吉,日子会过得如此“艰苦朴素”,居所不过是个小四合院,除了自家婆娘外,就只有个上了年岁帮着端茶送水的婆子。
一看就很寒酸。
不过这也让王越心中有了一定计较。
想要知道当今皇帝是什么人,只需看看他身边的人是怎么样的,就知晓了。
覃吉跟王越相对而坐。
等着婆子送上茶水,覃吉才问道:“王公何故到此?”
王越解释道:“在下能得朝廷赦免,感恩万分,如今携家眷到京,是为听候朝廷差遣。得知覃公公住在此处,距离王某下榻的地方不远,便寻了个机会前来拜访,还望您老不要见怪。”
此时的覃吉,瞬间明白怀恩为什么会提前“提醒”他了。
因为现在但凡朝中消息灵通之人,都知道怀恩马上就要致仕,而曾经司礼监的二把手覃昌如今又被放逐在外,那接替怀恩为司礼监掌印的,十有八九会是他覃吉。
当下司礼监中的排次,决定了上位几率,掌印之位怎么都应该是首席秉笔覃吉的,再加上覃吉跟皇帝之间亦师亦友的交情,最终翻盘的可能微乎其微。
覃吉感慨道:“您实在不该来的……王公实在要感谢的话,应该感念陛下。还有……”
还有谁,覃吉不好意思往下说。
如果直接把张峦的名字提出来,这不明摆着把王越往张峦阵营中推?
怀恩担心一群既有实权又有能力的人勾结在一起,威胁到当下大明政局稳定,而自己还要做“帮凶”的话,那不等于是给司礼监挖坑吗?
但他也明白,对面坐着的并不是傻子,难道王越不知道如今朝中最得势的权臣是谁?
但显然,王越这样喜欢巴结权贵之人,对于如何去讨好张峦,似乎并不上心,反倒喜欢跟他这样的内臣往来。
本来应该是当局者迷,满脑袋浆糊才对,但覃吉突然就“融会贯通”了。
王越笑道:“没有覃公公在陛下身旁美言,陛下怎么可能会有心赦免王某的罪行呢?”
“这……”
覃吉心说,原来你王越喜欢巴结的,是跟你不在同一条晋升渠道上的人。
所以你之前一直结交的都是宦官,而不是外臣。
哪怕对方是个外戚国丈,你也会认为,跟你的晋升方向有一定冲突,所以你才会在到京城后的第一时间就来拜访我,而不是张来瞻?
覃吉是个热心肠,当即道:“王公,您真的不知陛下为何会赦免你吗?在这件事上,老朽可不敢居功。此等事,我可没资格参与……”
王越道:“这不得多亏您和怀公公的恩德?”
“呵呵。”
覃吉苦笑了一下。
心里在想,那位怀公公还是看走眼了啊。
本来还担心王越回来后,会马上讨好张峦,成为外戚臂助,结果人家一心想的都是巴结内臣。
也难怪……
为何当初汪直倒台,却能牵累到赫赫有名的威宁伯?原来王威宁巴结人的时候,真就是不遗余力,说他们好到穿同一条裤子都不为过。
覃吉道:“王公能回京,主要是因为您曾为大明立下累累功勋,再乃是因为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际,陛下急需王公这样的大才辅佐。望王公能一心为朝廷,不要有任何私心才好。”
“是,是。”
王越忙不迭应声,就像是聆听长辈教诲一般,无比尊敬,过了一会儿才又嗫嚅地问道,“那……覃公公,不知在下的爵位……几时才能……”
说到后面顿住了。
覃吉不由一怔。
说了半天,原来你还有所求呢?
现在回朝了,你连个官职都没捞到,就想着拿回失去的爵位?
先皇赐给你伯爵之位,然后褫夺了,然后当今皇帝再发还给你?
真当大明的爵位闹着玩呢?
覃吉摇头道:“这件事,老朽不敢多言。不过料想要是您能再为大明立下功勋,赐还爵位不是不可能。”
在不建功立业的情况下,直接想把威宁伯的爵位讨回去,怕不是猪油蒙了心,痴心妄想呢?
王越道:“在下虽已上了年岁,但这些年并未荒驰军略和日常弓马等,若是朝廷有征召,随时可以上疆场。不知几时……”
覃吉无奈道:“王公,这件事难道您心中没数吗?非得来问老朽?”
“哦!?”
王越一时显得很疑惑,茫然地看向覃吉。
覃吉道:“鞑靼使团已经到了京城,这次的朝贡完成,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西北大致都会保持太平,至于其余地方……似乎也无战乱,您这……”
你这是有心报国,但奈何国泰民安,哪里有表现的机会给你呢?
再说了,就算有战乱,也轮不到你王越一个刚被赦免罪行、连官职都没有的人操心啊。
就说人家李孜省,现在刚打了胜仗,朝廷用他不香吗?
西北还有那么多巡抚、总兵官,朝中有这么多能征善战之人,除非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不然哪里有你的用武之地?
王越起身,异常恭敬,抱拳道:“还望覃公公您指点迷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