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授业,他自忖至多再撑月余便要力竭。
有趣的是,此番轮回似乎格外惹人注目。
或因他在云墨心面前展露的才学,或因他默默接下楚丹秋布置的如山课业,又或许……
赵虚明竟破天荒在其余教习面前美言了几句?
最后这条想必是他想多了,毕竟那「蒙眼避珠」的试炼至今仍无寸进。
无论如何,众人对他突然青眼有加,倒是稀奇。
往日任凭他如何用功,也少有人侧目。
本欲借势谋些便利,奈何终日案牍劳形,竟连算计的力气都没了。
且待下回重启再作打算。
这般瞩目却坏了他结交墨玄的打算。
那摩罗族少年本就忌讳引人注目,若与林昭然往来密切,必招来诸多窥探。
更何况墨玄还要照料幼女,纵使寻常时候,怕也无暇与同窗交游。
倒是慕容雪对他青眼有加——虽然他全然不明就里。
便在此时,异变陡生。
毫无征兆地,一阵天旋地转的撕裂感袭来,万物尽墨。
再睁眼时,琪琪正压在他身上,满脸得意。
此事缘由,林昭然只想到两种可能。
其一,有什么人或物在他毫无察觉时取了性命。
但他自忖近日未曾结仇,世间也罕有能令人瞬息毙命的天灾,何况连痛觉都未及感知。
其二便更教人不安——当他在青云城研习符箓图谱时,张明远正在某处行险。
张明远死了。
其魂魄溯回往昔之时,将他的魂魄也一并拖了回来。
这便意味着……他与张明远有某种他不知道的联系。
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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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然重重踏进房门,反手甩上门扉,力道大得惊人。
他早该料到藏书楼里寻不到半点关于魂契的新知,但空耗整日光阴仍令他心头火起。
那些典籍翻来覆去都是初入学阁时听过的老生常谈:魂契乃凶险莫测的禁忌之术,稍有不慎便会酿成骇人恶果。
总有些痴儿妄图借魂契缔结姻缘,不出三月便因魂魄相侵对簿公堂。
最可怖处在于,缔约双方必有一人渐被对方心神侵染,最终性情大变,化作唯命是从的提线傀儡。
此法用于缔结本命灵契驯化灵兽倒还相宜——禽兽蒙此点化往往灵智大开,更能驾驭天赋神通。
但若施于开灵智之辈......
他颤抖着五指插入发间。
此刻只盼自己猜错——
若真与张明远结了魂契,对方真元容量是他理论极限的六倍有余,性子更是天生张扬,更遑论那人在时光回溯中多熬的数十寒暑......
胜负之数,不言自明。
最棘手的是此事竟无人可诉。
他几乎能确定——正是这魂契(或类似之物)令他随张明远一同陷入时光回溯。
若贸然求助,旁人定会主张斩断魂契(此乃常理,若在平日他必欣然应允)。
可一旦张明远在月末重启循环,他这些时日在回溯中所得种种,连同记忆都将烟消云散。
当真进退维谷。
他深吸几口气。
或许自己太过悲观——按他与张明远悬殊的修为差距,若真有魂契侵蚀,此刻早该性情大变。
可他分明未觉半分异样,更无丝毫屈从之念,尤其对那厮。
看来事态未必如想象中糟糕,说不定只是自己杞人忧天,忽略了其他合理解释……
忽闻叩门声。
这个时辰——
是了,定是陶晚晴。
他长叹一声,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待得叩门声渐成擂鼓之势,才勉强开了房门。
「哟,小强!」
「姑奶奶。」林昭然语气里掺着三分无奈七分倦,「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可要进来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