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对这「回溯」倒是生出几分敬意。
方经两度生死,竟已三历此月。
自己似乎格外容易殒命。
张明远不是说过,若不早作防备,他总在最初那波袭击中粉身碎骨么?
忽觉云墨心已止住话头,正凝眸相视,他这才回神,投以询问目光。
「可还安好?」她问道,目光瞥向他双手。
这是何——
原来双手正不住轻颤。
若面色与手相仿,想必此刻也是惨白。
他交叠双掌搓揉数下,继而紧握成拳,终是重掌肌体。
「尚有些不适,」林昭然坦言,「但无大碍,教习不必挂怀。」
云墨心默视他片刻,微微颔首。
「善。」云墨心道,「可要为师施展传送术送你?瞧你这般情状,乘飞舟怕是难熬。」
林昭然一时语塞。
他素来厌烦飞舟,此刻这提议无异雪中送炭,只是……为何这般殷勤?
「不敢劳烦教习……」
「不妨事,」她摆手,「为师正欲前往天衍阁。现既强令你拜入赵虚明门下,权当补偿罢。」
这倒不假。
那赵虚明确是个不堪造就的授业恩师。
林昭然告退去禀明母亲——耗时之久令他暗恼,母亲听闻传送术便忧心忡忡,絮叨不休——随后拎起行囊随云墨心出门。
他心下其实隐有雀跃,毕竟从未体验过传送之术。
若非昨夜利刃穿胸的记忆犹新,这份欣喜当更浓几分。
「可准备好了?」她问。
他郑重点头。
「莫忧,那些关于传送术凶险的传言多半夸大其词。」云墨心宽慰道:
「不会卡进墙垣——此术原理本非如此——即便真出差错,为师亦能即刻感知,在空间裂隙撕碎我等前解除术法。」
林昭然蹙眉。
此节他早已知晓,但既被听去与母亲的对话,辩解也是徒劳。
云墨心开始吟诵咒诀,他不由挺直腰背,生怕错过——
天地微漾,景物骤易。
眨眼间二人已立于明亮圆厅之中,脚下白玉地砖镌刻着巨大阵图。
既无眩晕,亦无流光,平淡得近乎扫兴。
他细观所处之室,欲辨方位。
「此乃传送接引台,」云墨心道,「为防不测,学阁会将所有传入的传送术引至此间。自然,前提是施术者持有对应符钥与权限。」
她目光如炬直视林昭然,「闯入禁制区域不过是传送术万千凶险之一。莫要自行尝试。」
「呃……弟子如今的境界怕是连边都摸不着。」
云墨心耸肩:「有些学子看一遍就能仿效术法。一旦知晓咒诀与手印,八成难关已过。」
林昭然一怔。
此节他竟未曾想到?
「教习可否再演示一回?」他故作天真,「纯为研学之故……」
云墨心轻笑:「不可。若叫你知晓,你如今气海尚不足以支撑此术,倒要挫了锐气。」
这话实在难称慰藉。
纵是刀山火海,他也要习得这传送之术。
瞬息省却整日飞舟颠簸——这般能耐,值得千难万险去求。
他轻叹一声,辞别云墨心自去安顿。
「这般往来倒是畅快,」推开房门掷下行囊时,林昭然喃喃自语,「可惜装不出那等惶急情状,否则定要教习每次回溯伊始便捎上我。」
忽地僵在原地。
此念大谬。
焉知回溯能持续几时?
但凡通晓术理者皆知,纵是何等玄妙术法,终有真元耗尽之日。
届时再无回溯,再无转圜……便是真正的身死道消。
须将每次回溯视作末次,因或许当真如此。
虽则上回以利刃穿胸告终,倒也非全无收获——至少几可断定,始作俑者乃张明远而非巫妖。
与其钻研陌生文字与时光之道,不若查探那张明远每每遁去何处。
不过眼下……既历死而复生,且容小憩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