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过的区域越多,地图的误差就体现得越明显。弦心石更确定了之前那个想法:第一层世界并非一开始就是这样的。
从占据最多的地形特征来看,这里最开始大概是一座被沙漠包围的城市。在某种剧变发生后,各种来自其他地区的场景碎片一古脑地挤入此处,最终变成了眼前这个混乱却又统一地狱。
原有的位置坐标已全被搅乱,弦心石索性放弃了地图,仅凭与航母的相对定位来规划路线。
她第一个打算去的,自然是之前见过的那座医院。不过在飞往那处废墟的途中,她忽然看到了几个大型军用帐篷,附近还有几间简陋的平房与之相邻。帐篷上带有明显的红十字标志,表明这里是一处战地医院。
她想了想,决定下去看看。
也许是对此处军队的纪律下限早有领教,本该尽量减少作战属性的战地医院配备了超出预期的武装力量。弦心石甫一落地,就被一队手持自动步枪的警卫围了起来。
她没有尝试与那些怪物士兵交流。身为搁浅者的她能自由使用人类的所有语言,却完全听不懂它们的话。她只是径直朝前走去。
警卫们意料之中地开枪了。
几秒钟后,复活的弦心石在它们震惊的注视下重新站起,继续走向帐篷,然后再一次中枪倒地。
她并不着急,反正每次死亡只会花上那么一点时间。面对冲上前来试图擒住她的警卫,她也只是用极其克制的力道将其击飞,没有取它们性命。
在反复数次将她击杀之后,警卫们终于意识到她不可阻挡,只好犹疑地围在她身边。
弦心石走进帐篷,一道道惊惧而紧张的目光聚焦到她身上。很多医护人员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但没有人要逃跑。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和血腥味,伤员的惨叫此起彼伏。
片刻之后,见警卫都拿弦心石毫无办法,那些医疗兵索性继续先前的抢救工作,只时不时警惕地看回头看弦心石一眼。
弦心石缓缓走过一排沾满血污的行军床,看着负伤怪物身上的伤口和断肢,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由于着装混乱,之前在外面战斗时,她一直分不清这些怪物士兵的所属阵营。此刻也一样。
它们看上去分明来自不同的部队,却躺在同一家战地医院里。有的在痛苦挣扎,颤抖地做出祈祷手势;有的拼命伸手去够附近警卫的枪,用含混不清的音节嘶鸣着,像是在央求对方赶快帮自己解脱,更多伤员则是麻木地躺在床上,仿佛连感受自己的痛苦都无力为继。
在这顶帐篷外,它们是她的敌人,它们也与其他同类互相残杀。但无论它们原本属于哪个势力,无论它们本质上是现实中谁的投影,在这个地狱里,它们都只有一个共同的身份。
战争的耗材。
它们的宿命,就是服从某个会议桌上轻轻掷下的命令,成为这巨大熔炉的燃料。
看着眼前的一切,弦心石被子弹撕裂了无数次的身体传来隐隐的幻痛。她对安魂曲又有了更深的了解。这片战场所要传达的,远不止于她此前的所思所感。
无论是何种立场,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战争所带来的伤害是无差别的,最终会碾碎每一个卷入其中的灵魂。
她转过身,警卫们自行向两侧分开,茫然地目送这不速之客离去。
路上,炮火依旧在各处炸响,并未因她的领悟而有所改变。就连弦心石自己,在受到过分的妨碍时也还是不得不痛下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