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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九)苦中作乐(1 / 2)

二日晴方好。

燕归伤势过重,昏厥过去,久不见醒。

殷晴以手触额,只觉一片滚烫。她看着昏昏不醒的燕归,面如金纸,毫无血色,一手攥着她,要十指相扣,一手握着一截骨笛,昨夜不知吹到几时。当真是把自己当做铁壁铜墙,身子不见好,还一直挣腾不停。

忽又见他两片失色的唇喃喃动了下,像在低声说什么,殷晴一时好奇,附耳去听,原是在说猗猗。

那么轻的声音,几近消散在风里。

“猗猗…”“…猗猗…”

有时在喊她,有时也喊了声里阿。声音嘶哑,成了破锣嗓子,很不好听。殷晴却伏在他耳边,听不腻。

燕归睁眼已是黄昏天,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醒时额上冷汗涔涔,目中一切都是一团模糊的光晕,看不真切,只见夕阳正好,门框窄窄一道影,逆光向他走来。

“好些了吗?”冰凉的手触上额头,燕归才发觉自己浑身滚烫,像揣了团火,烧得厉害,便不由自主向殷晴靠拢,一开口,喉咙如刀片刮过,又干又涩:“猗猗,你好凉快。”

“别说话了,先吃药,喝点水。”一碗黑漆漆的药,一勺接一勺喂燕归饮尽。

药未尽,便见她从竹篮里献宝似掏出一物接一物,一捧桃杏儿干,梅子姜,豆儿糕,玫瑰酥,蜜饯子,再端来一碗蜂蜜杏仁水:“药苦不苦呀?你瞧瞧,你想吃哪个?”

燕归未答,斜阳西落,只剩淡淡一道余晖,打在他眼里,很亮堂,他一直盯着她看,殷晴被瞧得不好意思,面上飞霞,挠挠头道:“你莫要这样看我——虽然,虽然确实是花了你的银子买的,但我可不是自己贪嘴儿,我是为你着想,这药黑乎乎,一看就苦掉舌头,要人命,我自小便不爱喝药,每回迫不得已要喝药,兄长便会给我备一碗蜂蜜水,所以我也给你准备了,但谁知道卖蜂蜜水那户人家有那么多果干,桃仁,我也不晓得你爱吃哪个,我就多买了些。”

“我替你诊过脉,血脉淤塞,乃内伤发热,时发时止,且沐雨受寒,又外感发热,因此热盛无休,你内外皆伤,多不得要吃十天半个月的药,我买得够,你慢慢吃,这样你喝药就不苦了。”

燕归神色凝滞,炼蛊者,须当身体为瓮,以身饲蛊,日夜不绝,数年不止,方练就百毒不侵之躯,这一过程自然极漫长而痛苦,蛊虫反噬是常有之事,亦常受内伤,于是他小时亦是个小药罐子,只是那些入口如黄连的药,从未有人问他一句。

苦不苦。

殷晴夹起一颗果干,往他唇边送:“喏,我都是尝过再买的,很甜,你到底吃不吃。”

燕归蓦地抬头看她,那双黑黝黝的眼目光沉沉,叫人冷不丁背后生寒。

看少年那吓人眼色,殷晴不知哪儿又惹着这小疯子,误以为他不喜欢,双指捻着那一瓣杏儿干,便送到嘴里自己吃了:“不吃就不吃嘛,干嘛看我那么凶,怪吓人,这个真的好吃,哼,不识好人心——呀!”

倏忽之间,一阵穿堂风扫过,燕归握着她的腕子,猛地一扯,殷晴便往他身上倚倒了去,面上阴影一重,她再眨眼,唇上落下一抹温热,呼吸在一刹间停住,目所能及处,是他轻轻颤抖的睫毛,好像小小的蜻蜓在振翼,几分脆弱。

病殃殃一个人,却吻得强横,苍白的唇吮着她,一股药物苦涩之意在唇间蔓延开来,这也太苦了!殷晴忙将嘴巴闭紧,不叫他的舌头闯过齿关攻城掠地。

他哄似的开口:“猗猗不是要喂我吃糖,何不张开嘴。”

殷晴已学精,连忙摇头,他这人惯会使坏,同她说话,准是骗她开口。只拿手指一指小竹篮,用目光道:要吃就自个儿拿,不许从我嘴巴里抢。

但燕归偏不。

自己吃哪有她嘴里喂的甜。

他也吃准她这人耳根软,心也软,便放低了声音,作一个可怜巴巴状:“那药好苦,猗猗行行好,乖乖听话,把舌头伸出来,让我尝一尝,好吗?”

“——猗猗不愿也可以,只是那药实在难喂,以后便只能浪费了,大不了就死了,只是可怜猗猗大好年华要与我一道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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