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道诚本是方外之人,这么多年来为报师门血仇,这才不得已于这尘世浊流中挣扎,而如今却是有些疲乏了……”
说着,向韩绍真诚一揖,诚恳道。
“故只能辜负君上美意,辞而不就。”
韩绍闻言一愣,定定看了他一阵后,同样摇了摇头。
“孤素来赏罚分明,你这般……倒是让孤有些为难了。”
什么是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就是——雷霆之罚,你得受着。
而若是降下雨露之恩,你避而不受,同样也是不敬。
面对韩绍的不讲道理,道诚面色一僵,而后苦笑连连。
“道诚今日方知什么伴君如伴虎。”
韩绍对此,神色不置可否。
“此话言重了,你立下如此大功,孤若是不赏,日后如何服众?”
其实若非这道诚不是望气士一脉余孽,韩绍倒也不会太过强求。
可谁让他是呢?
当年那则谶言不管是不是真的出自他这一脉之口,造成的影响也是巨大的。
对于这样的不稳定因素,韩绍不将之放在眼皮子底下,又如何能够安心?
所以在说完这话后,韩绍不给道诚拒绝的机会,直接便道。
“这样吧,孤允你换个赏赐,也允你在孤身边待上一段时间好好思量思量,等想好了,再与孤言说,如何?”
道诚苦笑一声,哪能不知道自己想要抽身而去,继续观望天下群雄的想法,已经事不可为。
在沉默一阵,忽然抬眼望向韩绍,道。
“罢了,道诚已有所求,还请君上恩准。”
见他如此光棍,韩绍反倒是有些讶异了。
“哦?说说看。”
道诚再次向韩绍作了一揖,正色道。
“道诚想让君上如神都故制,建立类似钦天监的司衙,由我掌管。”
钦天监?
韩绍闻言,眼眸微眯,笑道。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世上是存在很多禁忌的。
一旦触碰,便是冒犯皇权天威,明示不臣。
而道诚对韩绍这番态度却是怡然不惧,反倒是含笑回望。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君上固有大雍忠良的大好名声,可有些事情不过早晚而已,君上以为……然否?”
唔,这货是在讽刺于孤?
韩绍捻了捻手指,神态意味不明地看着道诚,直到看得他额间渗出冷汗,这才哂然一笑。
“建立司衙不行,孤不可能为了你打自己的脸。”
“不过你若是想要一处居所,孤倒是可以应允,至于你是想以此庇护同道、或者想要做些别的什么隐秘之事,孤也管不了你……”
总的来说,有些事情偷偷地搞,可以。
摆在明面上,不行。
至少就目前而言,没得商量。
而这对于道诚而言,却是已经够了。
“那臣……就先行谢过君上厚赐了!”
一阵大礼参拜,定下主臣。
叩拜于地的道诚并未起身,而后再次维持着叩拜的动作,用饱含恨意的语气闷声道。
“若将来有朝一日,君上但有所成,臣下想求君上将那皇天无极宗!交由臣下处置!”
皇天无极宗?
哪儿冒出来的?
见韩绍不解,道诚恨声道。
“此宗同为望气士一脉,历代为姬氏执掌钦天监。”
若非如此,当年望气士一脉又岂会覆灭得那般轻易?
皆因内贼也!
对此,韩绍稍加回味,便已经猜到了其中勾连的前因后果。
只是对于这样的求肯,韩绍却是没有直接应允,而是留了个口子。
“那是另外的价码。”
言下之意,你现在的功勋不够。
道诚明悟,叩首便应声道。
“喏!”
仇恨足以让人出卖一切,甚至是灵魂。
当年的中行固如此。
今日的道诚也是如此。
韩绍倒是没有劝人放下的心思。
毕竟有句话不是说了么?
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那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
镇辽军来得很快。
几乎就在那些探路游骑出现在城下的次日,黑压压倾泻而来的前锋万骑便已经出现在了所有人眼前。
不等那前锋万骑有休整的机会,早已在城中蓄势待发的幽南铁骑便从城中蜂拥而出。
目的也很清晰,先挫敌锋!
而镇辽军的悍勇世人皆知。
面对前出而来数倍于己的幽南铁骑,那前锋万骑竟是不闪不避地直接冲上去迎敌硬撼。
望着前方远处爆发的滔天煞气,亲临城头观战的州牧袁奉,面沉如水。
于他而言,眼前这场对战不过是道‘开胃菜’罢了。
所以不等此战决出战果,他便再次追问起身边的袁氏族人。
“各家来援,何时能到?”
各家世族高门,分处各地。
自然不可能跨越遥远的距离,送来寻常士卒,能来的定然都是各家大修士。
以他们的修为,在收到消息后,不说一念即至,也不了多少工夫。
怎么到现在还没到?
莫非途中出了什么变故?
袁奉正蹙眉间,被他问到的族人顿时脸色一苦。
“家主……刚刚有传信来,说是他们现在被困在阴山了!”
阴山那片地域,本没有山,而是一座城。
名为阴平。
十年前那一战,青州黄天渠帅程元义破开幽冥,后被那韩贼引山镇压。
这才有了那座阴山,乃至不见人间的酆都城!
袁奉脸色一变。
“那公孙老贼不是引誓,百年不出么?”
那族人闻言,苦笑道。
“他是没出来,但他将所有人拉进酆都城中了!”
……
“什么鬼地方!”
四周死气森然。
望着眼前那座不见天日的巨大城池,一道道堕入此阴阳两界缝隙的身影,脸色大变。
在看清城头阴刻的【酆都城】三个字,才猛然想起十年前的那则传闻。
“可是老太尉当面?”
声音在这片充满无尽死气的死寂空间回荡。
“昔日旧事不足叙,今本府为这酆都府君,你们称本府一声‘府君’即可。”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