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祖右手点向了周玄,一篇道家经典,便落进了周玄的眉心处,字字珠玑,这篇经典,便是“溪谷真传”的出处——《太清道德真经》。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若能悟得此经,便入了众妙之门,玄之又玄。”
“多谢道祖赠经。”
“经书已赠,天机却不一定能悟,小后生,你观我真经,可悟降妖镇邪之法?”
“自然领悟。”
周玄听到此处,便知道道祖的这个问题,便是晋升仪式能否成功的关键所在。
“讲予小老儿听听。”
“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周玄说道。
“此乃圣人无量,虽是妙法,却有些不够降妖。”道祖头摇了起来。
“知其雄,守其此,为天下溪。”周玄又说。
道祖再次摇头,说道:“此乃道者无为,是众玄之一,但无法平息战火,还是不够。”
周玄正色道,又缓缓念诵道:“知其黑,守其白,为天下式。”
听到此处,道祖轻抚长须,满意的骑牛西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弃车船、罢战事,回归自然纯朴,安逸居所、乐尚民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而老死不相往来……
小后生,你是后生可畏,平息战事之后,若是有意,便随小老儿游一游流沙之西。”
显然,道祖对周玄的答案,相当满意,
道祖西出溪谷关,而关前溪谷处,遍起紫气。
紫气九万里,皆从东来。
于紫气之中,显出了一位老者面具,与道祖的面容一模一样。
寻龙、遁甲合香之后,同时烧完,却只得了一副面具。
但这副面具,
地位奇高,它,来自道祖。
“道祖玄通若不现于世间,井国道门,永陷迷途。”
周玄伸手从紫气之中捞出面具,戴在了脸上,单足站立,身子斜靠,在九万里紫气之中飘荡着,感受着道祖风度。
等紫气涣散,黄沙止息,周玄秘境中,又恢复如常,这一日,周玄同时走完了寻龙、遁甲两个堂口,晋升五炷香……
……
周玄猛然睁眼,腰间,又多了一副“道祖面具”,他此时气度中,自带三分仙气,举手投足之间,那复归自然的气度,使得摩崖僧心生不安之感。
“大先生,入了五炷香?”摩崖僧问。
周玄点头。
“可曾见过道祖师兄?”
无崖禅师询问道。
“众妙之门,玄而又玄。”周玄口宣经典。
禅师抚掌笑道:“那便是见过了。”
周玄望向棋盘,见到了即将成型的祖树金钟,便对无崖禅师说道:“祖树与金钟,已经合道了?”
“还有些时辰,祖树金钟方能真正合道。”
“我既然见了道祖,那祖树、金钟的道,便不用合了。”
啪!
在周玄与无崖禅师商量之时,摩崖僧便将一枚黑子落下,说道:“大先生,你入了五炷香,便可以入局控双龙,足以力挽狂澜,但此时,棋盘之上的大龙,已被我黑子屠杀,没有了大龙棋势,纵使你能控住双龙,又有何用?”
“你已经失了气势,晚来一步。”
摩崖僧这一步棋,彻底将大龙棋势堵死,满盘皆杀。
周玄却丝毫不惊讶,反而与赵无崖相视一笑,说道:“禅师,妖僧已经入瓮,剩下的,便是禅师瓮中捉鳖了。”
“我已入瓮中?”
摩崖僧有些惊醒,但醒得不是很明确,他意识到自己似乎中了周玄的圈套,却不知圈套在什么地方。
“僧人,多谢你屠龙啊,白子大势看似已去,但真正的大势,从来都在小僧与大先生的计划之中。”
无崖禅师在大龙被屠之后,便开始快速落子。
白子填补可以落足的点位,而摩崖僧也不敢怠慢,也跟着落子拼杀,转眼间,便交换了数十手——大龙已屠,棋势大局已经定下,剩下的,便是填子、算子的阶段,思考再多,已经无益,
等数十手落定之后,摩崖僧再见棋势,便见到了某中玄妙——棋盘之上,黑子、白子交合布置,整盘棋看下来,便是白中有黑,黑中有白,
黑被白围,白中抱黑,以某种暗合自然的规律,错落布置,复杂而不凌乱,交缠却不夺目,
摩崖僧曾认为,手谈对弈,并非争个你死我活,一盘棋最后的呈现,是黑白双方共同创作的艺术。
这盘棋,在他眼里,便是今生未有过的艺术之作,但他此刻,却没有心情去欣赏一生的艺术高光,只是痴痴的说道:“这又是何棋势?”
“溪谷真传两函经,出自道祖的《太清道德真经》,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
真经还有云——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
周玄指着白子,说道:“我知白子之威,清楚你黑子之弱,却不动白子围杀,而是将黑子怀抱,白缚于黑,黑藏于白,便促成了这手浑然天成的道家棋势——天下式,
此式布下,无论白子黑子,皆能帮我成势。”
“你……你……以你的棋力,怎么算得出如此精妙的棋势?”
摩崖僧讶然道。
要布棋势,自然是想法先行,但下棋毕竟是下棋,任何有想象力的招数,都需要棋力的支撑,在他眼中,周玄的棋力,不过就是街头爱好者的水准,怎么能算子算得如此精准?
“妖僧,讲句老实话,我不怎么会下棋——不过我看棋,却有些眼力。”
周玄说道:“无崖禅师,是下棋的高手,他在我的空明镜中,只为我下了一手定式,我便能判断得出来,他是世间最精下棋之人。”
在空明镜世界里,无崖禅师为了尽快获得周玄对他棋艺上的信任,便用树枝,在地上走了几招定式,
而这几招定式,周玄在前世的一场举世瞩目的直播中,见到过,这几招定式,来自前世最强的棋手——狗先生。
“我看懂了无崖禅师的棋力之后,便有了想法,我来想棋势,他来负责用棋力帮我呈现,
从始至终,我但凡需要什么样的棋势,与我共同执棋的无崖禅师,总能轻易完成,而且还不引起你的注意。”
周玄冷峻的笑道。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棋力高过我那么多?”
“很高的。”周玄说道。
无崖禅师切换成了“赵无崖”模式,问道:“玄哥儿,我到底有多高?”
“好几十层楼那么高。”
周玄说道:“摩崖僧,你太自信自己的棋力了,实际上,整盘棋中,我们露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破绽,你却以为我们是瞎猫遇上了死耗子,蒙上了,没有留意。”
“什么破绽?”
“在你第一次屠龙之时,白棋能借你的势,形成两块精准的两头蛇,一块在东市街南山,一块在老殿,那么精准、巧妙的两头蛇,若不是非凡棋力,又怎会在那么合适的时机里,被布出来呢?”
“算计……一切都是算计?”
“适才,僧人你讲过,你于佛国的摩崖洞中,下棋一个甲子,每天十二局,从来不敢停息,那你可知我悟禅之前,便是山中砍柴一憔夫,见两童子下棋,我便旁边观瞧,一局棋终,我的斧柄都腐烂掉了,回到村中,才知时光已经过去数十年。”
“数十年时光,沧海桑田,妻儿皆已逝,我茫然不得终,除了砍憔,便是入山观烂柯棋,山中不知岁月,我也不知瞧了多少次烂柯棋,最终自己反而成了山中一块无崖石。”
无崖禅师笑着说道:“每一局烂柯棋,都是神仙授棋,我观此种棋局数回,棋力早已成了仙人之境,你区区一甲子的棋力,与我比起来,便是米粒之珠见明月,怎敢争辉啊。”
摩崖僧听到此处,忽然流泪,又时而发笑,他下到收官一子,方才明白——在天地棋局伊始,他便已经输了。
以他的棋力,根本就下不过无崖禅师——被人牵着鼻子走完了一整局棋。
自诩国手,却被人当成初学棋的稚童玩弄,这种比降维还要降维的打击,发生在他身上,便崩溃了他的精神。
“天下竟有如此棋力……我下棋一个甲子,竟然是个笑话,可笑的很……”
无崖禅师见到崩溃发狂的摩崖僧,手中捏住最后一枚官子,没有下出。
棋已经是胜券在握,剩下的,便是周玄利用“天下式”,去清扫明江府的残局了,倒不着急赢棋了。
周玄站起身,轻轻的拍打着摩崖僧,故作安慰道:“妖僧,别往心里去,这世界就是这样子,当你以为自己极有天赋,极其努力,鏖战千番,历炼数十年,到了人家跟前,才发现,都下不过对手的伺棋童子。”
“啪!”
摩崖僧又被刺激到了,风度完全没有,大拍着棋桌,泼妇骂街一般的吼道:“周玄,你别以为你赢了,你有‘天下式’加成又如何?你只是五炷香,只是五炷……遮星是九炷之上、赵青霄也是九炷香,你能改变得了什么?”
“谁告诉你我只有五炷?”
“你不就只有五炷吗?”
“嗯……”
周玄对摩崖僧说道:“你在布后手的时候,我也在布后手,你猜猜看,我最强的后手,是哪一手?”
“祖树金钟?”
“这是我最不希望见到的后手。”
“那是你的天下式?”
“算一半。”
“那我猜不到了。”摩崖僧说道。
“是我家店子斜对面的小伙计,翠姐的弟弟——木华。”
“他……不过是一个凡人。”
“他是我的镜中人。”
周玄转身,飘然入了明江府的天地棋局,他以身入局,只留下了一句让摩崖僧心如死灰的一句话——万物皆有魂,只等镜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