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经过那样的事儿,想的还是太简单了,在有些人那里,他们就是法,他们比法还大。”
“梦独,回去吧,卸下重负,砸烂黑锅,你现在的远方并不是你心目中想要的远方。我陪你回去,回去复仇!然后,重新出发!”
“不,不是复仇,我要的是复活!”梦独说道。
“好,复活。你想什么时候走?”
“让我再冷静地想一想,冷静地想一想,好吗?”
“冷静到什么时候?”
梦独不知如何作答。不是他不想“复活”,也不是他不想甩掉粘在他身上多年的脏污,何况,这“复活”不仅为他自己,还为了洪家拴,还有许多许多被骂作陈世美的男人。是直觉告诉他,火候还不到,他暂时还不能回去。他又想,也许真如叶晓晨所说,他的潜意识里还在害怕着什么。想起洪家拴,他便想起了洪老妈妈,洪老妈妈还活在人世吗?梦独忽觉得如坐针毡,他不禁想到,自己等得起,可是洪老妈妈呢?年事已高的洪老妈妈等得起吗?洪老妈妈等不到自己的儿子了,他遵守着洪家拴遗书里的托付,假言告诉她洪家拴很好,为的是让她老人家多活一些年,可是一些年过去了,万一她老人家有个好歹,那就不仅等不到她的儿子,连真相也等不到了。
梦独站起身来,简直想立即飞到洪老妈妈身边,将洪家拴已经惨死的残酷真相说出来;可是,又一想,倘若洪老妈妈还在世,风烛残年的她,一旦听说了真相……这,这不是将她往黄泉路上推吗?他重又坐了下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叶晓晨却注意到了。
是啊,二十多年过去了。二十多年前,那么多的血盆大口张着欲将他吞入腹中,那么多人联合编织着牢笼,欲将他关进去,那些人总有着永远正确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擒拿他,捕捉他。那个时候,虽然他有着血气通畅的青春之躯,可实际上他真的很弱小,很弱小。二十多年了,他已经从一个青春男儿长为一个中年汉子,虽然他的样貌很奇怪地停留在他身背耻辱逃离梦家湾的时候,可是每当对镜自照,他却难得有青春永驻的欣悦,代之而来的是痛苦的回忆,青春的容颜就是在揭示他过往的种种“不堪”。二十多年异乡的栉风沐雨,他分明已经变得强大了,特别是心理上变得强大了,可是为什么还不想回到老家一露真容?自己是不是在心理上依然恐怖着那些为他编织牢笼的人,还是惧怕撕开真相让真相再次流血?
“晓晨,谢谢你。让我再理理头绪,好吗?”梦独说道。
叶晓晨已经平静下来,不再语气偏激地催促梦独,说:“好,你继续写吧,兴许,写出来,也是一种释放,哪怕不发到群里去,哪怕只为自己写,也总归是一种释放。”
“我从梦家湾逃出来,后来,到了大海上。至于大海上的生活,我跟你说过。再以后,我遇到了你。我在这里的生活,你就是见证人。如果说你作为读者的话,这一大段情节,你已经很清楚了。而再接下来如何写,连我也不知道,因为,故事情节还没有发生,我不知道这些年梦家湾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还会有人继续为我编织着牢笼,更不知道我的婚约是否真正结束了。”
“你死都死了,”叶晓晨说出这句话,苦笑几声,轻拍了几下嘴巴,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在你老家人的眼里,铁定无疑是个死人了。死人还能有什么婚约?”
梦独觉得还是一时无法跟叶晓晨解释清楚,一方水土,一方风俗,比如他老家那个地方为没有婚娶过的人配阴婚,在叶晓晨听来如天方夜谭,荒诞而不可思议,可是他老家的人却一代又一代顺理成章地做着。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叶晓晨问。
梦独只好点点头,说:“对,对。”忽然,他改了话题,问,“你跟司灵蕊的事儿怎么样了?”
叶晓晨明白梦独一时不愿继续纠缠于刚才的沉重话题,没有点破,便说:“我觉得越来越有眉目了。”
“那好,”梦独说,忽然脱口而出这样的话,“等到你跟司灵蕊破镜重圆之后,你陪我回我老家,走上复活之路,好不好?”
叶晓晨的眼睛一下子更加明亮起来,激动地说道:“那好啊,一言为定?”
话已出口,梦独只好说:“好,一言为定。”
两人击掌,以示承诺和守诺。